光河寂靜。
念界在無聲的脈動中擴散,猶如一面無法測度的鏡湖,倒映萬念,卻不顯源頭。
白硯生立于光流中央,心火化念,周身氣息在無窮光絲間緩緩蕩開。
他能清晰感受到——念界正在成形,它既柔軟,又鋒利;既清澈,又晦暗無常。
然而,就在念靈誕生的余韻尚未平息時,一陣極輕極淡的波動自光河深處悄然傳來。
那波動極陌生。
像一陣本不屬于他心域的呼吸,又像某種隱藏極久的“影”,終于在念界覺醒之刻尋到縫隙。
綾羅心也察覺了,眉心輕蹙:“這道波動……不像是新念靈的生息。”
她抬手,紅光如絲,沿光河鋪展,試圖探查波動的來源。
但下一瞬——
光河驟然暗了一寸。
不是被遮蔽,而是被另一個念的意志“吞掉”了光。
白硯生心頭微震,意識如潮水般向那處凝聚。
初時,那是一片極薄的影,只是光流中一絲不易察覺的灰色紋路。
但當他靠近時,那影突然擴張,仿佛回應他的心念一般,瞬間拉成一道與他等高的人形輪廓。
像是鏡子里走出的他。
卻又比他更沉靜、更深黑、更無名。
綾羅心的氣息一滯:“……這是你的念影。”
白硯生沒有立刻回應,他凝視那道人影。
影無面,無聲,無息。
但白硯生卻能“聽”見它的存在——
不是聲音,而是情緒的回響:
未選擇的路、未出的念、未燃盡的執。
“念界初成,每位造物者的心底都會有影。”
綾羅心輕聲道,像是在提醒,也像在安撫。
“但你的影……并不簡單。”
白硯生緩緩伸出手,念火在指尖凝為一線。
他知曉,這影不是敵人,也不是仇。
它是他心念從未照亮的地方,是造物覺醒后必然顯現的一縷反身之火。
然而——
那道人影卻在他伸手的瞬間突然動了。
嗵——
光河震動。
念影如影踏水,一步便跨至他面前,動作之快,宛如它是他“先一步思考”的念。
白硯生本能抬臂,念火護身。
但念影沒有攻擊,它只是低頭,看向他的胸口。
那里,是他心火歸圓后留下的那點無相之焰。
影抬起手,指向那道火光。
動作極其緩慢,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必然性。
綾羅心目光陡變:“它在索取你的心火!”
白硯生心中一震。
念界初成,影便覺醒,且第一刻便直指他的心火核心——
這絕非普通的念影,而是一種……
從他未踏出的道中誕生的“可能性之身”。
他脫口道:“是我……未走的那條路。”
綾羅心皺眉:“你預見過?”
白硯生搖頭:“不是預見,而是……我心中曾經有個‘念’,但我未讓它生。”
念界是所有心念的鏡,是造物之后的反觀。
既然萬念皆可為界,那么——
那些從未被他說出口的執念、從未被選擇的道路、從未走完的念想……
也會在此成形。
綾羅心低聲道:“——影,是你未知的自己。”
光河再度震蕩。
念影突然抬頭,黑洞般的輪廓直直盯向白硯生。
那是沒有瞳孔、沒有情緒,卻能讓心底一切被照出的“看”。
白硯生呼吸一滯。
在那片“看”中,他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
在不同的因緣里,未遇綾羅心的自己;
未踏入虛界,只以己心造物的自己;
在火中迷失的自己;
走向孤絕之道的自己——
而每一條可能,都被凝成了一段“影”。
他的心火在念界中微微跳動。
念影隨之共振。
綾羅心意識驟然聚緊,立刻上前一步,紅光環繞白硯生周身:“你不能直接面對它,這是‘念反觀’,太快會傷神。”
白硯生卻輕輕抬手,制止了她。
“我知道。”
他的聲音沉穩而清晰。
“但念界是我與心火共生而來。它既然出現,就說明我……必須看見它。”
他踏前一步。
念火如心跳般敲響,無相之焰亮起,照向念影。
影也向前一步。
光與影無聲對峙,念界風起。
光河像被切割成兩端,一端明,一端暗,像兩種“白硯生”的意識在平行生長。
綾羅心望著兩人,眼中閃爍著深深的擔憂。
她知道——
念影會試探,會吸取,會與他爭奪心火的主體。
因為念影的本質,就是“未選擇的我”。
一旦心火動搖,影便可能逆轉主與客。
白硯生凝視著那道人影,心聲如潮般沉下:
“來吧,讓我看見自己未踏出的路。”
念火燃起。
光河震蕩。
念影伸手,觸向他的眉心。
——念界的初次“反觀”,開始了。
念影的指尖觸及白硯生眉心的瞬間,世界仿佛從光裂成了無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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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痛,卻像將意識推入一片無風無聲的深淵。
光河褪去顏色,念界的明暗被抽離,只剩下一種單純的“我”的回聲,在無盡空洞中震蕩。
——他落入影的內里。
綾羅心伸手想拉住他,但光河驟然合攏,一層-->>透明卻絕對的“念障”在兩人之間形成。
她指尖觸及那層界膜,紅光卻像被深海吞沒般消散無形。
“這是……他的影域。”
綾羅心低語,心中悄然一沉。
念影不是敵,但卻是最危險的一種“自”。
影域,是念影邀請主體進入的內心之域,既是回溯,也是試探;
若主體無法辨識真假,則影可取而代之,成為“主念”。
她立在光河邊緣,望向空白的界膜,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白硯生……你絕不能被影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