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近東風塵仆仆,快步上前,單膝跪地行禮,聲音帶著趕路的微喘:“卑職龐近東,有要事稟報!”
朱伯淙轉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抬手虛扶:“龐總旗辛苦了,起來說話。可是百芳樓那邊有了動靜?”
他的聲音溫潤悅耳,不急不緩。
龐近東站起身,迅速將昨夜在百芳樓隔壁監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說到李知涯自稱從義莊一個曾給六部官員當過仆役的老頭那兒聽來官員休沐規矩時,龐近東的語氣里明顯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卑職以為,此等市井賤民,慣會吹噓,所未必可信。多半是為了在同伴面前抬高身份,信口胡謅罷了。”
朱伯淙靜靜地聽著,臉上那溫和的笑意絲毫未變,仿佛只是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市井趣聞。
他沒有立刻對龐近東的判斷發表意見,反而將目光轉向一直侍立在側、如同鐵塔般沉默的百戶馬天翼:“天翼,你跟了那李知涯一日,觀感如何?”
馬天翼那只獨眼轉動了一下,習慣性地撓了撓滿是胡茬的下巴,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甕聲甕氣地道:“回侯爺千戶,說實話……屬下現在也有點吃不準了。
這幾日盯下來,除了他們擺攤撂地時賣的那種據說能療傷的藥膏有點邪門,確實沒發現這姓李的有什么不尋常之處。
就是個……有點小滑頭、膽子不大、被陌生人追就本能撒丫子跑的小市民。”
他頓了頓,補充道,“昨日下午在義莊那場追逐,動靜不小,但也只能說明他們警惕性高,反應快,算不得什么實質性的證據。
那藥膏……雖有些奇效,但誰也不敢保證世上真就沒有這種秘方。
我聽說云南……”
龐近東聽著,臉上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神色。
然而,朱伯淙那溫潤如玉的面龐上,笑意卻淡了一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聲音依舊平和,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份量:“有藥膏這一條,就足夠了。”
馬天翼一愣,那只獨眼猛地睜大,顯然沒明白這藥膏何以如此重要:“侯爺千戶,可屬下還是不明白……您好像……格外重視這個‘藥膏’?”
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朱伯淙臉上的溫和笑意瞬間消失無蹤,仿佛被寒冰覆蓋。
他并未看馬天翼,目光依舊落在院中的茉莉上,但周身散發出的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讓馬天翼瞬間感到后頸一涼,仿佛被無形的毒蛇盯上。
“天翼,”朱伯淙的聲音不高,卻冷得像臘月的風,“多余的話,就不要亂問了。”
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
馬天翼心頭一凜,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他猛地低下頭,那只獨眼里閃過一絲后怕和懊悔:“是!屬下多嘴!請千戶恕罪!”
他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已經踩到了不該踩的線。
朱伯淙沒有再理會他,仿佛剛才的警告只是一句尋常吩咐。
他微微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薄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將那幾個關鍵詞在齒間細細碾磨:“六部官員……仆役……義莊老頭……”
忽然,他眼中精光爆閃,像是黑暗中被瞬間點燃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