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到第二響時,節度使府的地窖突然亮如白晝。張議潮抓起銅雀燈盞往沙盤上一傾,融化的黃蠟順著河西十一州溝壑蜿蜒成金線。
"臨洮軍舊部來信了。"仆固俊的玄鐵護臂砸在案上,震得那些代表吐蕃的骨雕白牦牛紛紛傾倒,"他們說就算把馬鞭嚼碎咽了,也不愿護送粟特商隊過積石山。"
紅線女劍穗上系的琉璃眼珠突然閃過寒光,龍泉劍噌地出鞘半寸:"那咱們就把碎葉城的斬馬刀熔了,澆鑄成龜茲樂坊的鐃鈸如何?"她足尖輕點,繡著回鶻鷹紋的翹頭履正踩在沙州位置,"昨日訛了隊大食香料商,三十囊胡椒正好在甘州換...."
話音未落,頭頂突然傳來瓦片錯動的清響。空空兒倒懸著從藻井探出身來,發間插的孔雀翎羽掃過沙盤:"米查干的駝隊被劫了,可在尸首旁發現的卻是這個——"染血的瑪瑙算籌叮當落在玉門關隘處,"于闐人私運青玉的路線圖。"
張議潮忽然按住腰間鎏金蹀躞,那里暗藏的三色絲絳對應著三支死士。他指尖拂過沙盤中的疏勒河,蠟淚竟在河曲處凝結成粟米狀:"把繳來的吐蕃鎖子甲涂上萊州赭石,當大食珍兵賣給葛邏祿。"轉腕間銅燈已端正立在瓜州城頭,"仆固將軍帶來的鐵鷂子,也該換換波斯風格的披掛了。"
仆固俊的犀角扳指在受降城標記上碾出裂痕:"你這是要讓唐刀斬不斷絲綢?"他突然揪起代表回鶻的黑狼皮扔向半空,"那群草原餓狼會把我們...."
寒光乍起,紅線女劍尖挑著狼皮釘在梁柱,飄落的狼毛恰恰蓋住涼州糧倉:"義父,我愿扮作于闐玉商帶著贗品通關符信西出。"她腕間銀鈴忽響,"三百粟特弩手已混入米查干的仇家商隊。"
當第一縷晨光刺穿氣孔時,空空兒正用鴛鴦鉞在青磚上刻著新商約:
「運一石黍米過烏鞘嶺者,賞敦煌壁畫摹本三卷;攜五匹天馬入玉門者,賜涼州戶籍一紙。」
磚屑簌簌落在仆固俊的戰袍上,像極了絲綢之路上永不消散的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