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律,嚴禁私采私售食鹽,唯有持鹽引者,方可合法經營。
可如今,鹽引似乎成了一張廢紙。
崇禎的目光在兩封奏報間來回掃過。
伸手攏了攏衣袖,聲音不高,卻冰寒入骨。
“既抬高鹽價,又以私鹽亂法。
既動朝廷根基,又壞百姓人心。
還順手把朕盤活沿海漁民的政令,變成剝削內陸鹽工的借口。
一旦鹽工無路可走,再疊加漕運上百萬人的生計問題。
兩淮便會成為推翻大明的土壤。
手段不錯。”
崇禎冷笑一聲。
“但朕不是天啟。”
話落,崇禎宣李邦華入殿。
“朕記得,前些年曾有巡按御史參奏汪承爵,為何最后不了了之?”
這是天啟時期留下的舊賬。
天啟二年,兩淮都轉運鹽使汪承爵,被彈劾貪贓枉法。
但當時戰事吃緊,朝局不穩,先帝倚重浙黨,索性將此事按了下去。
李邦華回道。
“臣查過舊檔。
當年先帝命錦衣衛前往查驗,田爾耕回奏稱,乃刁民誣告,故而封存。”
崇禎冷哼一聲。
“既然刁民如此之多,那就把汪承爵帶到京城來。
讓都察院的人好好查一查。
看看這次又是哪個刁民在陷害他。”
李邦華微微遲疑。
“陛下,兩淮都轉運鹽使歸戶部轄制。
若都察院直接調人,恐于禮不合。
不如以戶部名義召其進京述職……”
太慢。
此方法穩妥是穩妥。
但在崇禎看來,這是把時間白白送給對方。
依大明慣例,一名封疆要員進京述職,少說也得一個月。
他需要整理賬目、安頓家眷、安排人事等等。
等到折騰完,黃花菜都涼了。
崇禎轉頭。
“大伴,去問問欽天監的葉震春。
太祖近來可曾托夢,是否想聽聽兩淮鹽礦之事。”
李邦華的胡子明顯抖了一下。
這下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為何葉震春還能穩坐欽天監監正。
太祖勤政,天下誰人不知?
太祖忽然關心兩淮鹽課。
就很……合理。
太祖脾氣急,也是世人皆知。
旨意一下,人就得立刻進京,連拖一夜都不行。
崇禎隨后又召見戶部尚書畢自嚴。
“一月之內,朕要大明鹽價回歸正常,官鹽供應充足。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你可以隨意調用。
若辦不到……你親自下井,替朕挖鹽。”
……
葉震春清楚陛下要的是什么。
當夜便回稟,太祖屢次托夢,提及鹽課,尤以兩淮為重。
……
淮安府。
仍是那間酒樓雅間。
那位大人端著酒杯,足足十余息,才緩緩放下。
他沒想到小皇帝會拿一個死人說事。
他已準備了
n種方法拖延。
沒想到如今非但無法拖延,甚至連周旋的余地都沒有。
只要稍有遲疑,錦衣衛便能直接破門拿人。
可若不拖,汪承爵就得立刻啟程。
原本這顆棋子還有他用。
“無妨。
汪承爵雖未發揮應有的作用,但進京之后,也足以牽扯小皇帝的心力。
再說,他知道的并不多。
棄了,也無傷大局。
本想事成之后,再把他送給小皇帝,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白忙一場。”
他冷笑一聲。
“既然小皇帝提前動手,那便提前給他。”
麾下之人領命而去。
待人離去,他才緊皺眉心,隱隱感覺哪里不對。
這一幕與南直隸何其相似。
思索再三,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
淮安府可不是南直隸可比。
這里布下的局,足夠將小皇帝繞死在里面。
不但要讓小皇帝覺得自己贏了。
還要借小皇帝之手,清理那些心向朝廷,無法拉攏之人。
一個汪承爵,從來就不重要。
他本就是刻意喂肥的豬。
隨便一查,所有罪責便可全部扣在他頭上。
然而,就在汪承爵被十余名錦衣衛“護送”啟程進京之際。
淮安府,再起變故。
漕運碼頭走水。
六萬石原本要運往京城的糧食,付之一炬。
十六名漕工,死于火中。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