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都是后話。
在當下,張景岳還只是遼東軍營里一個看似其貌不揚的老卒。
甚至連個官身都沒有。
可這個老卒真正厲害的地方,不是理論。
而是他在無數場血戰里總結出來的,一個樸素卻驚人的道理。
腎強,則人強。
腎弱,則兵弱。
他發現同樣一場鏖戰,有的人歇一會兒就能爬起來繼續砍殺。
有的人卻三日不起,甚至大病一場。
究其根本,腎氣是否充足。
他在軍營里反復驗證,發現只要能補足腎氣,無論是人還是戰馬,恢復力、耐力都幾乎翻倍。
這震碎三觀的想法,他當年曾向袁崇煥提出。
希望朝廷為遼東大軍配發藥材,以增強戰力。
袁大帥看都沒看完,當場大怒。
“戰兵不思強體衛國,竟惦記床笫之私!”
抽了他十鞭子。
而張景岳本人也怪,年輕時參軍,中年退伍學醫,學成又跑回遼東從軍。
一輩子在兵荒馬亂里摸爬滾打。
等他五十八歲才想起自己還有個老父親,又回紹興憑醫術名動鄉里。
崇禎十三年去世,次年吳有性才嶄露頭角。
但現在,這些全都還沒發生。
此時的張景岳,仍籍籍無名。
崇禎忙得昏了頭,竟把這樣一個寶藏般的人物給漏了。
有張景岳坐鎮,再加上大明從全國調運營養品。
軍隊的體質與戰斗力,將被魔改式地提升。
于是崇禎下旨,在御書房召見他。
張景岳邁進御書房。
崇禎看著這個為大明奔波一生,卻無人問津的黑瘦老頭,心里微微一嘆。
正準備開口,老頭卻搶先一步梗著脖子來了一句。
“陛下腎氣虧空!”
崇禎翻了一個白眼。
“朕,腎好著呢!”
張景岳梗著脖子繼續開口。
“臣非虛!
陛下乃先天不足,又操勞太過,睡眠不足。
久則損壽!”
破案了。
這老家伙混了一輩子軍營,到頭仍是個大頭兵,不是沒有原因的。
換個皇帝,單憑這句話,就會砍了他的腦袋。
那個男人想聽別人叭叭的告訴你,你腎不好。
還是先天就不好……
崇禎深吸一口氣,抬手抓起桌上一塊蛋黃酥。
啪地精準砸在他臉上,意思非常明確。
閉嘴。
趕緊閉嘴。
朕當你沒說過。
然而張景岳卻撿起糕點聞了聞,鄭重開口。
“陛下,這蛋黃酥鹽分太重,腎氣本就虧虛者不可長食。
久之,輕則不舉,重則……”
“大伴!
拖下去,打兩棍子!
教他怎么說話,再帶進來!”
崇禎是真無語了。
大明怎么這么多欠整死的貨?
張景岳一臉困惑。
我說的都是實話,為什么要挨打?
難道人世間已不容真?
老頭仍在那梗脖子。
王承恩扶額,只能嘆氣,將他帶到一旁。
王承恩問。
“這里是哪?”
張景岳愣了。
“皇宮,御書房啊。”
“那什么人才能進御書房?”
“朝廷高官,或大功之臣。”
“那你為什么能進御書房?”
張景岳頓時滯住。
王承恩語重心長。
“面君之,是國法。
你剛才那句‘不舉’,若換個皇帝,早被拖出去就地杖斃了。
你以為這是玩笑?
那是詛咒皇嗣!
陛下不罰你,日后若被小人奏參。
陛下是砍你還是不砍你?
砍你,陛下不忍。
不砍,國法何容。”
張景岳徹底愣住了。
十數息后,他才緩緩垂下硬得像木樁子一樣的脖子。
“謝公公點醒。是某糊涂!”
王承恩扶他起來。
“你們這些人,命好,遇見的是皇爺。
若換個主子,墳頭早長草了。
進去謝恩吧,別再犯渾。”
可張景岳又梗起脖子。
“不行!金口玉!錯了就得打!”
王承恩無語。
“皇爺那是借‘罰’的名義,讓雜家把道理講給你聽。
不是真要打你。”
老頭卻繼續梗脖子。
“不行!該打就打!”
王承恩看著眼前這個衣衫洗得發白,鬢角染霜卻脊梁筆直的老卒。
忽然明白,皇爺為何對這些人如此珍惜。
這些人的肩膀,真能扛起大明。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