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伯站在三清像前,腰桿挺得筆直,可鬢角的白發卻透著一股掩不住的疲憊。他今年六十八,在錦州市也算德高望重的人物,可在清風道長面前,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捧著拜師帖的毛頭小子。
“道長,二十年前見您時,您就這般仙風道骨。”龍伯拱手作揖,聲音帶著幾分感慨,“如今我這背都駝了,您反倒越發精神,真是讓晚輩汗顏。”
清風道長正用布巾擦拭著銅鼎,聞回頭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菊花:“老東西,少拍我馬屁。你家主子要是真撐不住,哪能讓你帶著保鏢滿山跑?”他指了指龍伯身后那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那小子自打進了道觀,手就沒離開過腰間,活像揣著顆炸彈。
龍伯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苦嘆道:“道長明鑒。我家老爺確實近來總咳血,可真正急的是小姐那邊。”
“盧婉清?”清風道長挑眉,“那丫頭不是挺乖巧的嗎?”
“乖巧?”龍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前陣子偷偷把頭發染成了紫色,還跟個彈吉他的毛頭小子混在一起,氣得老爺差點砸了收藏的青花瓷。”
這話剛落地,后堂就傳來“噗嗤”一聲笑。李高叼著根黃瓜走出來,綠瑩瑩的瓜汁順著嘴角往下滴,他往椅子上一癱,腳直接翹到香案上:“彈吉他的?比我還不靠譜?”
龍伯的臉“唰”地紅了,不是羞的,是氣的。這小子昨天把村長家墻撞塌了,今天又敢把腳翹到神像面前,簡直是沒王法了!可看清風道長一臉縱容的樣子,他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小子,這門婚事你怎么看?”清風道長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李高啃了口黃瓜,含糊不清地說:“不看。強扭的瓜不甜,再說我already有童養媳了。”
“童養媳?”龍伯眼睛瞪得像銅鈴,這窮山溝里還藏著這號人物?
沒等他細問,李高突然指著院子里的向日葵:“看見沒?那花朝著太陽轉,是天性。你家小姐想跟著吉他轉,也是天性。硬把她拽過來,小心扎手。”
這話倒是有點道理,龍伯一時語塞。他琢磨著老爺的吩咐,咬了咬牙:“婚事可以暫緩,但老爺想請您去錦州讀書。跟小姐在一個學校,要是三年后還沒感覺,這事兒就算了。”
“讀書?”李高眼睛亮了,“就是那個有漂亮女老師的地方?”
龍伯差點背過氣去,合著這小子關心的是這個?他強忍著抽搐的嘴角:“是錦華中學,全省最好的……”
“行,我去。”李高一口答應,把黃瓜蒂一扔,“整天在村里偷看趙老四媳婦洗澡,確實沒啥長進。”
清風道長“啪”地放下茶杯:“沒大沒小!”可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龍伯總算松了口氣,掏出懷表一看:“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
“急啥。”李高起身拍了拍屁股,“我得跟我童養媳道個別。”
龍伯看著他溜進后堂的背影,總覺得這趟差事怕是沒那么簡單。
后堂的小花園藏在回廊盡頭,墻角爬滿了牽牛花,紫的、藍的、粉的,把半面墻都染成了花瀑布。蘇云溪正蹲在月季花叢前,用葫蘆瓢澆水,青布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段白得像玉的手腕。
“又在偷瞄我?”她頭也沒回,聲音輕得像風吹花瓣。
李高倚在門框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誰偷瞄了?我是看你把月季花澆成落湯雞了。”
蘇云溪放下水瓢,轉過身來。陽光透過葡萄架灑在她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張臉要是擱在錦州,怕是能讓電影院的海報都失了色,可她偏生在這窮山溝里待了十年,眉眼間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氣。
“要走了?”她從圍裙兜里掏出個布包,遞過去。-->>
李高接過來一摸,硬邦邦的,打開一看,是十幾個煮雞蛋,每個都用紅線纏了三圈。“你這是給我上刑呢?”
“龍伯說錦州的雞蛋貴。”蘇云溪低頭撥弄著衣角,“聽說那地方的人吃面包,你怕是吃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