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這次麻煩你了。”吳碩偉客氣地說。
“說這話就見外了。”劉師傅把工具箱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
“咱們都是為廠里干活。再說,我也想看看,你這大學生鼓搗出來的新玩意兒是啥樣的。”
吳碩偉從上衣口袋里掏出疊好的配方遞過去。
“劉師傅,你看看,這些材料能不能按這個比例配?”
劉師傅接過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湊到窗口的光線下瞇著眼看了半天。
他眉頭擰了起來。
“這個比例……有點怪啊。鉻和鎳加這么多,鋼材不會變脆嗎?還有這幾個輔料,加進去不怕炸爐?”
在現有的煉鋼工藝里,各種元素的配比都有一個公認的安全區間,而吳碩偉的配方有好幾處都踩在了區間的外面——甚至遠遠超了出去。
“是有點復雜。”吳碩偉解釋道。
“但理論上,只要溫度和時間控制得好,就不會有問題。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劉師傅沒再多問。
技術員負責理論,工人負責操作——這是廠里的規矩。
他放下配方,走到箱子前拿出磅秤,開始一樣一樣地稱量材料。
他的動作很穩,每一鏟都小心翼翼,生怕多一克或少一克。
吳碩偉站在旁邊,看著他忙活。
等所有材料都按比例配好,裝在不同的鐵桶里,劉師傅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把汗:
“吳工,可以開始了。”
“好。”吳碩偉走到熔爐前,合上電閘打開閥門。
熔爐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聲,爐膛里的線圈迅速變紅,火焰呼呼地竄了起來。
劉師傅把主材料倒進坩堝,用長長的鐵鉗把它穩穩地放進爐心。
高溫下,堅硬的金屬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融化,變成一汪翻滾的、亮紅色的液體,冒出白色的煙霧。
吳碩偉的眼睛死死盯著墻上的溫度計,指針正一格一格地往上爬。
他手里拿著一根石墨攪拌棒,隨時準備動手。
“劉師傅,溫度到一千二了。”吳碩偉喊道。
“夠了!”劉師傅應了一聲。
“可以加輔料了!”
吳碩偉立刻把第一種輔料倒進坩堝,用攪拌棒探入赤紅的鋼水里慢慢攪動。
一股刺鼻的、硫磺混合物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鋼水在坩堝里劇烈翻滾,像是燒開的沸水。
“溫度穩住,千萬別再升了!”吳碩偉喊道,額頭上全是汗。
這個步驟是成敗的關鍵,溫度稍微高一點,幾種互不相容的元素就會產生劇烈反應。
劉師傅一把拉住調節閥,眼睛緊盯著爐口,小心地把火焰調小了一些。
半個小時后,當最后一批輔料加完,翻滾的鋼水漸漸平息下來,顏色也從亮紅色變成了更深邃的暗紅色。
吳碩偉放下攪拌棒,長出了一口氣:“可以出爐了。”
劉師傅戴上厚實的隔熱手套,用鐵鉗夾住滾燙的坩堝,穩穩地將鋼水倒進一旁的模具里。
鋼水順著澆口流進去,很快就填滿了整個模腔。
冷卻后,一塊泛著銀白色光澤的鋼錠就成型了。
吳碩偉走過去,用高溫鐵鉗夾起鋼錠,在地上敲了敲——聲音比普通鋼材要清脆得多。
“劉師傅,麻煩你把這個拿去測試一下性能。”吳碩偉疲憊中帶著興奮。
“好。”劉師傅接過還帶著余溫的鋼錠,快步走了出去。
吳碩偉找了個凳子坐下點了根煙,這一次他把整根煙都抽完了。
第一次試驗算是流程上成功了,但鋼材的機械性能究竟怎么樣,還得等檢測報告出來才知道。
這關系到國家在六十年代末期正急于攻關的某項高壓容器技術,也是他來到這個時代,最有價值的一次嘗試。
下午四點半,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劉師傅沖了進來,手里攥著一沓紙,因為跑得太急聲音都有點發顫:“吳工!出來了!”
吳碩偉正在記錄剛才的實驗數據,他抬起頭:“結果怎么樣?”
“你自己看!”劉師傅把那沓檢測報告“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因為激動手指頭點著上面的數字時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