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原始圖紙的情況下,“測繪”是那個年代工程師的看家本領,也是一種“笨辦法”。
它需要用卡尺、千分尺等工具,將機器的每一個零件都拆下來,手工測量其所有尺寸、公差、角度,然后再一筆一劃地繪制成工程圖紙。
這是一個極其耗時、繁瑣且考驗耐心的過程,無異于將一頭大象抽絲剝繭。
“材料是不知道配比,但我們是煉鋼廠!我們有馬教授,有特種鋼項目!我們為什么不能自己研發一種新的高強度耐磨合金,專門用來做齒輪?”吳碩偉說出的每個字都充滿自信。
“至于精度……”吳碩偉頓了頓。
“這確實是最難的。但我認為,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蘇國人的設計,是四十年代的思路。我們能不能用一些新的結構,比如‘滾動導軌’,來替代原來的‘滑動導軌’,來補償一部分精度損失?”
“甚至,我們可以設計一套更簡單的傳動鏈,減少傳動環節,沒準精度還能有所提升。”
“滑動導軌”是傳統機床的標配,依靠兩個光滑金屬面直接接觸滑動,中間有一層油膜潤滑。
它的優點是結構簡單、承載力大,但缺點是摩擦力大、磨損快,長時間使用后精度會下降。
“滾動導軌”則是在兩個導軌面之間加入鋼珠或滾柱,變滑動摩擦為滾動摩擦。
它的摩擦力極小,運動輕便,精度保持性好。
在當時,這是一個相當前沿的技術概念,國內應用極少。
“滾動導軌?”洪志偉愣住了,這個詞他只在一些國外的技術期刊上見過,國內根本沒有應用。
吳碩偉的每一句話,都在沖擊著他和李懷德的認知。
這不是一個普通技術員的思路,這是一種更高維度的、屬于設計者和開創者的思路。
李懷德在一旁聽得半懂不懂,但他抓住了最關鍵的一點。
他猛地一拍大腿:“吳工!你的意思是,這臺機子,還有救?”
“不能說有救。”吳碩偉搖了搖頭,表情變得嚴肅。
“應該說,有機會讓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活過來。但這需要廠里下決心,需要投入人力物力,而且……有失敗的風險。”
“風險?”李懷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對。”吳碩偉看著他,這事必須有‘高個’來保駕護航。
“這事兒要是成了皆大歡喜——咱們廠等于白撿一臺甚至是一批新機床。要是失敗了,投入的人力、物力、材料,就全都打了水漂——這責任得有人擔。”
李懷德的目光閃爍起來,他看了一眼洪志偉,又看回吳碩偉。
洪志偉沉默了,他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經涼了的茶一口喝干。
他腦子里全是吳碩偉剛才說的那些詞:反向測繪、研發新合金、滾動導軌、簡化傳動鏈……
這些東西像一道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固有的那套技術思維。
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小吳,你跟我說實話。”洪志偉的聲音因情緒激動變得沙啞。
“這些想法,你琢磨多久了?你有幾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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