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從一開始,我的方式就完全錯了,扭曲得可怕。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是執念?是占有?還是對某種缺失的瘋狂補償?”沈倦的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種自我剖析的殘酷,“但當我躺在老宅地下室,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當我醒來后,大腦一片混亂,卻唯獨記得要阿默送你們走的時候;當我在病床上,看著你……即使帶著恨意和恐懼,卻依然在照顧我的時候……我才慢慢明白,或者說,不得不承認。”
他的目光深深望進她眼底,那里有悔恨,有痛楚,有疲憊,還有一種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近乎卑微的懇求:“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傷害了你,也扭曲了我們之間可能有的、任何正常的情感。我不求你原諒,我知道那不可能。但是……晚晴,我愛你。不是作為一件‘作品’,不是作為一個替代品,也不是作為任何扭曲欲望的投射。我愛你,蘇晚晴,這個真實的、堅韌的、即使被我傷害得遍體鱗傷,卻依然能帶著孩子們在這里努力生活的你。”
他停頓了很長時間,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這番告白耗盡了所有心力。“我說這些,不是想打擾你現在的生活,也不是想奢望什么。我只是……欠你一個真相。關于我內心最深處,那個連我自己都曾不敢直視的、丑陋又可悲的真相。你可以恨我,應該恨我。但至少……讓你知道,那個囚禁你、傷害你的瘋子,心里……并非全然沒有真實的情感。哪怕那情感誕生于錯誤,包裹著罪惡,但它……是真的。”
客廳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烤箱“叮”的一聲,提示蘋果派烤好了。甜膩的香氣更加濃郁,卻與此刻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
蘇晚晴怔怔地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恨意、憤怒、悲哀、荒謬感、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唾棄的、因為這番極致坦誠而引發的微弱震動……各種情緒在胸腔里沖撞、撕扯,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他愛她?多么諷刺,多么殘忍的告白!用最錯誤的方式開始,用最慘痛的傷害鋪路,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后,才姍姍來遲地奉上這顆沾滿血跡的、名為“愛”的苦果。
她該感到被侮辱,該厲聲斥責,該將他趕出去。可是,看著他眼中那片褪去所有偽裝的、近乎破碎的真誠與卑微,看著他因為這番告白而顯露出的、前所未見的脆弱,她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遲來的真相,比持續的謊更令人心碎。遲來的愛,比從未有過更讓人絕望。
她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冰冷到極致、也疲憊到極致的聲音:
“說完了嗎?說完了,請你離開。”
她沒有回應那個“愛”字,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只是轉過身,走向烤箱,機械地戴上隔熱手套,打開烤箱門,將烤得金黃酥脆的蘋果派取了出來。動作連貫,背影挺直,卻帶著一種仿佛下一秒就會碎裂的僵硬。
沈倦站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眼底最后一絲微弱的光,也漸漸熄滅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大衣,轉身,輕輕拉開了門。
阿爾卑斯山傍晚的冷風灌了進來,吹散了客廳里甜膩的香氣,也吹散了那句沉重無比的告白留下的最后一點余溫。
門,在他身后輕輕關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噠”聲。
蘇晚晴保持著取出蘋果派的姿勢,一動不動。滾燙的烤盤隔著隔熱手套灼燒著她的掌心,很疼。但她仿佛感覺不到,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金黃酥脆、散發著甜蜜香氣的派,視線卻一片模糊。
眼淚,終于無聲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滴在滾燙的烤盤邊緣,瞬間蒸發成一小縷白氣,消失無蹤。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