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向天際,聲音滯澀:“荀使臣說過,妖尊不喜人族,有我一個在周圍就已是忍耐極限,不可再多。”
少女姿容甚美,蒙著淡淡清輝,如月皎潔,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憐惜幾分。
只是不知那妖尊心腸硬不硬。
小靈啐了一口,吸吸鼻子:“什么妖尊?不過一只雞精,竟妄想貪圖明月,您去了還不知被如何磋磨!”
明月的背依舊僵直:“非他強求,是父皇……反正都要聯姻,紅姐姐、敏姐姐,如今也該輪到我了,妖尊還是藩王世子,又有何差別。”
小靈聽到這話更傷心了:“公主,可您心中分明有人……可恨那死魚如今行蹤不明,生死不知,半點派不上用場,枉費您一片真心!”
明月笑著搖搖頭,慢慢站起身,只道:“還有些時間,再讓我看看宮中的月色罷。”
小靈扶著她站在回廊上,仍不死心:“殿下,要不小靈再去長生殿求求圣宮娘娘,只要她開口,陛下不會……”
明月抬手示意:“事已至此,何必再惹怒父皇?生養之恩,合該報答。”
寂靜的殿宇連鳥鳴都無,里屋卻響起突兀的當啷聲,兩人驚得回頭看了一眼,又忙看向殿外,侍衛似乎并未察覺。
小靈面色一喜,提起裙擺往里屋走去:“公主,定是那死魚來了,小靈非得好好訓他幾句……”
她推開門,看到里面渾身是傷的人,立即捂住唇邊的驚呼。
圓月當空,禮花不絕。
前來迎親的妖族人帶著天轎落至明月宮外,引路大監那略顯尖細的嗓音突兀響起——
“老奴等,幸送公主出嫁。”
吱呀一聲,宮門鎖開,原本圍在殿外的侍衛呼啦啦涌進院中,一并來的,還有一頂極為漂亮的花轎。
轎體為楠木雕刻,上了金漆,木香醇厚,八角垂鈴,風一吹便嘩啦作響。
又有一人站至轎邊,他身形極高,扎著的馬尾及腰,氣質略淡,唇鼻之處覆著半張銀面,聲音異常醇厚動聽。
“妖族使臣荀飛飛,恭請殿下入轎。”
明月跪坐廊下,舉著卻扇,聞略略頷首,發上釵頭微搖。
小靈暗暗咽下唾沫,立即扶著明月起身:“公主,眼前有礙,路不好走,您當心慢些。”
明月點頭,步履也端莊起來,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到轎前。
這位公主剛一接近,荀飛飛便嗅到一陣濃厚的暖香,過甜過膩,甚至有些嗆人。
大抵是在宮里待久,被腌入味了。
荀飛飛抿抿唇角,只希望這味道能在去往妖界的途中散去,不然讓尊主聞到……
他俯身掀開轎簾:“請入轎。”
轎簾是一條垂下的白色鮫紗,其上龍飛鳳舞地繡著金絲,像是知道這白色寓意不夠好,還在簾上罩了一層薄紅的軟紗,柔如流水。
明月公主微微低頭進轎,至此,才總算接到了人。
“出發。”
話音剛落,花轎無人抬動,卻迎風自起,八角下的金鈴中各吐出一條墜著珍珠的絲絳,飛起時飄飄若仙。
小靈看著已升至半空的轎子,泣不成聲,她追著跑了幾步,含淚道:“公主,再會!”
煙花燦爛,王宮中燈火通明,各宮的宮人紛紛走了出來,望著那頂懸于半空漸漸遠去的花轎。
“娘娘,明月殿下也出嫁了。”中宮花團錦簇之處,侍婢扶著身側之人,一同仰頭看著空中那淡淡微光。
她身側之人靜靜望著,嫣紅的唇微微翕合,終究還是未出一語。
飛轎所過之處,宮人紛紛跪拜送離,震聲高呼。
“幸送明月公主出嫁。”
……
呼送聲此起彼伏,又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涌到宮外。
人皇看著那頂緩緩飛過的轎子,心中似有無限感慨,他嘆息一聲,對著身旁的丁儀道。
“轉眼明月也已出嫁,寡人心中仍舊感慨良多。丁愛卿,你也有女兒,你們修道之人嫁女也會這般不舍嗎?”
丁儀聞垂頭拱手:“陛下說笑了。”
人皇笑了兩聲,仰頭看著那飛過城墻的花轎,略長的眸子微瞇。
“其實明月婚嫁與否,并無大礙,但棋枰之上,還需處處落子……你覺得值得嗎?”
丁儀面上依舊沒多少波瀾,不置可否地回一句:“陛下的決斷向來是有理的。”
人皇哈哈大笑:“就你說話討巧——自然是值得的,再值得不過了。”
月亮只有一個,不過那是天上月,王宮里的明月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妖族迎親的人就在王宮外,荀飛飛落地后望了一眼天際,滿目疲累。好不容易接到人,還得等那一箱箱的陪嫁。
花轎就這么靜靜停在夜空,散著淡淡的光,風吹過,月白緞帶緩緩飄揚,垂簾半卷,露出半截殷紅裙擺。
眾人立刻仰頭看,卻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禁有些失望。
當然,如果他們看清楚了,估計會更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