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往,我欲以身補之!奈何有憾,奈何無能!”
倏而,鐵契丹書乍明,自林斐然手邊繞過一圈,又懸浮半空,嘩嘩聲響,書頁無風自翻,每掀過一頁,便有一道圣影毅然躍入其間-->>,如此反復,直至最后一頁亮起,它便如此停駐半空,似在等待什么。
林斐然凝神看去,心下也終于明白什么是鐵契丹書。
“所謂鐵契丹書,便是一份另類的契書,書中每頁都凝練一道圣人神識,匯其平生所創,平生所學,若有疑惑,皆可啟書問之,啟書學之,但相應的,得丹書者,需要‘補天’。”
師祖終于起身,身形高如山岳,目似星河,他緩緩看來,再未開口,只等林斐然的回答。
“何為補天,為何補天?”林斐然揚聲問道。
師祖未答,只道:“時機至,你自然會知曉,在此之前,俱都無可奉告,但我們從不會強迫于人,有緣人,你可以選擇接下,或是離開。
若選擇離開,我會贈你一本經書,以了此次塵緣。”
林斐然只是思忖片刻,便將書挾至掌中:“一份契是簽,兩份契也是簽,圣人教導天下難覓,如此機緣世人難求,為此,這天我也補得!”
“好,待你問心境時,隨時可入此書求學。”
師祖頷首應下,他望向石階之下跪坐的眾人,話風一轉,忽而柔和下來。
“久未出世,想來這些孩子已然分崩而去了罷?”
林斐然同樣轉頭看去,停頓一息,還是答道:“是,眾人從道和宮分離已有數百年之久。”
師祖點點頭,眼中未有異色,只是感慨:“世事便是這般,只要他們各有前路便好。”
他又俯下身來,遞給了林斐然一本經書:“這是我沉寂的數百年間寫經書,雖然叫做仙真人經,其實也不過是本雜記,無人傳承,便給你罷,有時間翻翻,沒時間便算了。”
他直起身,正要離開之際,忽而聽林斐然問道:“師祖,你修行的天人合一之道,是否就是無情之道?”
師祖聞大笑幾聲,倒是十分暢快:“有情還似無情,大愛還似無愛,我愛天下人,所以,我不愛天下人,如天一般,視萬物如一。
人各有道,何謂無情,何謂無愛,皆我一人所悟,一人所得,眾人可學我,不可盡如我,你們如何修行,非我能左右,也不該我左右,經書予你,丹書予你,日后再見。”
師祖望向不遠處,抬手揮散紛飛的晶藍蒲公英,于是眾人終于得見、得聞。
張春和視線終于清明,他抬頭看去,卻恰巧對上師祖那遙望而來的目光,洞若觀火,好似將他里里外外看了個遍,在師祖眼中,他還是當初那個緊緊攥著師父袖袍的孩童。
“春和,這么多年過去,辛苦你了,只是執念過深,反傷己身,若是小誠尚在,定不忍見你如此……”
至此,他長長嘆了口氣,隨后拂袖揚塵,嘆道,“罷了,留在世間的圣靈,誰又不是執念過深,就如此走下去罷。”
他的身形輕輕飄揚在天幕之間,隨后如一道流星般劃落,在眾人無法探尋、不可覺察之際,如一滴水般墜入鐵契丹書。
最后一頁,以重墨繪有一副仙人打坐圖,他雙眼半闔,左手捻訣,右手并指,靜靜盤坐其間,至此,書畢。
林斐然將鐵契丹書與仙真人經放入芥子袋,隨后轉身于高階之上望向眾人,她身后星光獵獵,于是面容隱沒,看不分明。
誰都知道,她取得了鐵契丹書,但誰都不知,到底何為鐵契丹書。
不論如何,這道筆直而孤勇的身影,定從今夜傳遍百家!
林斐然后退半步,臺階之下的裴瑜與衛常在立即動作起來,一人想要出手,一人阻她出手。
裴瑜怒道:“她準備跑了!”
衛常在眸色沉靜:“我比你了解她,當然知道她要離開,既然她想走,那便讓她走。”
裴瑜不解:“真是閉關閉傻了!”
下一刻,林斐然果然縱身躍起,踏上青劍,直沖劍境之外,張春和瞇眼欲攔,卻被一道猛然劈下的青光斷了勢法。
這是警告,師祖命眾人讓她離開。
不過幾息,林斐然便御劍沖出劍境,再不見身后之人,她立于劍上,只覺腰間芥子袋鼓鼓囊囊,此行可謂是滿載而歸。
趁眾人還被困在劍境中時,她奔向行舟處,咕咕叫了兩聲,旋真幾人便從暗處扛著一艘輕舟躥出。
“怎么樣?”碧磬一臉興奮搓手。
林斐然面上也是掩不住的高興:“此行豐厚,先回妖界!”
幾人立即收拾收拾登上船頭,不遠處,薊常英正含笑看她,雖未語,但一切盡在不中。
“師兄,日后我怕是再也不得回山,你若有事,可到妖都蘭城尋我,報上林斐然的名號,自會有人帶你前來!”
薊常英點頭,為幾人啟動輕舟,輕聲道:“師妹,回見。”
小舟揚起,穿過淅瀝的落雨眠,幾人再次劃過滄浪江,穿過無盡海,踏上歸途,于行止宮最高處見到了如霰。
發如清雪,眼過紅痕,身上金飾奪目,一雙翠眸看過身側啄米的雀鳥,頗有些百無聊賴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們。
碧磬和旋真興奮大喊:“尊主,我們凱旋而歸了!”
荀飛飛捂耳不語,他想,他的勞苦生涯終于可以告一段落。
聽見幾人高呼,如霰掀眼看來,視線懶懶掃過幾人,最終落在林斐然身上,雙眸微睞。
直至幾人近至身前,她才開口:“我們回來了。”
眉宇間是遮掩不住的風發意氣。
他終于抿出一個笑,卻只挑挑眉,沒有回答。
他想,他的眼光果然世間絕有,這才挑中了最好的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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