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這種人,大約也免不得世俗。
顧筠心里清楚,其實不是大約,是一定免不得世俗。對方已經表現出來了。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要坦白真相嗎?
顧筠深深懷疑對方恢復記憶還放過自己,只是因為喜歡上了女性身份的他,可以不去計較他的欺騙。
倘若坦白真相,那他……
以前不曾害怕官員,是因為隔著時間長河,現在他會害怕了,因為時間長河消失了。
他來到了這里,離得很近,對方隨口的一句話都會成為大山,轟然壓來。
他的身體是那樣單薄,年輕得不曾見過諸多繁華……
因而他清楚的明白,現在的情況,最好是不要坦白真相,尋個機會,立即離開。
他對林岳不怎么了解。
他們相處一個月左右而已,有些人與愛人相處了一輩子,都不了解對方——有時候,他害怕林岳,對方過分強大,似乎能將他的心思徹底洞悉。
對此,顧筠不免疑心林岳得知真相,將會大發雷霆,追究他的責任。他再不想進牢里去了,那里又臟又亂又黑,與他做伴的只有犯人和老鼠。
理清頭緒,稍加平復情緒,顧筠打開房門,走向廚房。
一位隨從見此,恭敬說道:“夫人,晚飯不必您做,郎君在飛虹樓訂了一桌席,您是想叫人送來,在這兒吃,還是做馬車去酒樓里吃?”
顧筠沉默,道:“不用了。”
一桌席得多少錢?假設他向對方坦白了真相,那這些用的錢也是要還的,雖然對方不再需要他幫忙去尋家人,這么多錢,他不得把自己賣到酒樓還債。
再則,顧筠只是想借對方活下去,并不是想要借對方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這兩者還是有很大差距。
隨從道:“夫人,那席不能退了。”
“為什么?”
隨從道:“錢交了,食材已經備好了。您如果不用,那么只能白白浪費銀錢。”
怎么一股林岳味?
顧筠深切懷疑這句話其實是林岳交代他的。
他沒有向對方發脾氣,對方說得事實,輕輕嘆了口氣,做好背債的打算,去了酒樓。
酒樓離得很近,訂的席面,種類繁多,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配合著各類蔬菜瓜果,擺了滿滿當當一桌,雖然比不上記憶里頭模糊不清的現代食物,但滋味也是很好,比起他做的飯菜,更是翹到天上。
顧筠光吃白面做的主食,烤得焦香的燒餅,都能吃上兩大個。
大約這是他未來幾十年,吃得最好的一頓。
所以顧筠沒有揣著心思吃飯,更沒有很快放筷,一連吃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他才落碗。即便如此專心致志,如此努力的干飯,還是沒有吃到一半。
早些時候,他勸說兩個護送他來酒樓吃晚飯的隨從跟他一起吃,他們怎么也不肯,將頭低下,一絲不茍道:“夫人,這不合規矩。”
再勸說下去便是為難他們了,顧筠作罷。
眼下看著剩下的菜,他是起了想要打包的心,就是在現代也沒有這樣浪費,但想想林岳的身份,再想想規矩二字,他硬生生把打包二字吞了下去。
由于吃的太飽,且還不到宵禁,顧筠去往河邊,散步消食。
兩個隨從跟在后邊。
夜風吹過,攜著河流的水汽,有些寒冷。顧筠身體卻很暖和,暖和得傷口有些瘙癢。
他打算回去了。
正在此刻,朦朧月光之下,兩個人影沿著踩踏光滑的石板,奔了過來。
“什么人?!”兩個隨從上前,唰一下拔出了佩刀,將顧筠擋在身后。
與此同時,暗處也出現了幾個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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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臨縣縣衙。
衙役匆匆向著后宅跑去,有人比他更快,幾個躍步,踏入宅中,口中大喊:“大人,一大群人包圍了縣衙。為首之人說,燕臨縣被一群寇匪盯上,現下已有賊人混進了府里。這是為了保護大人的安危!”
他跑得太急,跑進后宅之時,被濃郁血腥味一拌,撲倒在地。
慌里慌張抬起腦袋,率先進入眼里的是一片黑紅血液,這片血液盡頭,立著一根粗木,粗木上頭一個鐵鉤,分別掛著兩個不成人形的黑衣人。
他家大人坐在靠椅上面,反復說著辦事不力,一旁站著他的一家老小,全都抖如篩糠。
隨從見此情境,打了一個哆嗦。
“大人,請您拿個主意,該怎么辦呢?這些人一看就來者不善!”
王縣令聞,嘆了口氣,道:“主意?我能拿他們怎么辦?”
“這……怎么會?大人你神通廣大……”
王縣令古怪笑道:“那就能與真正的人上人對上?”
隨從迷茫看他。
王縣令道:“早知如此,計劃就該提前。”他站起身,朝屋內走去,換上官袍,走進前衙公房,坐了下來,“請殿下進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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