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很有分寸,沒有表現出來興趣,更沒有詢問,不過他能夠猜出一點對方的想法,大約是在驚訝他為什么會得這么多,連農作也懂,真夠厲害。
顧筠也覺得自己真夠厲害。
然而再夠厲害,他還是扛不住張掌設和宮女們滿懷期待的目光。
在東宮休息的第一個早晨,他剛在偏殿外頭鍛煉完畢身體,就被拖去沐浴,打扮得粉粉嫩嫩,花里胡哨。
走起路來,比他先有動靜的是飄逸的發繩和絹花。她們記得他討厭沉重的飾品,只用了這些東西裝扮。
顧筠有些無奈,伸手抓了抓垂到胸前的幾根魚骨型發繩,發繩搖搖晃晃,尾部各色小玉珠相撞,聲音清脆。
他琢磨出些趣味,拖了一張藤椅,擺在廊前,把幾根發繩編作一團。
太無聊了。
突然沒有事情做的日子。
顧筠把發繩丟開,仰躺在藤椅上面,左腳一翹,右腳一翹。
慢慢想起,自己要向燕召學習易容術,他是有空了,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空,好久沒有看到對方了。
不是,難道自己就是操勞命,不操勞人就不舒服?
顧筠猛地坐了起來,拍了拍臉,去大本堂撈了幾本有意思的書,備上幾盤干果,一壺清茶,一床小被子,仰躺回藤椅,過自己的東宮米蟲生活。
這個位置好,加上殿內寂靜,暖烘烘的冬陽曬在身上,顧筠不多時便覺困意來襲,將書往臉上一蓋,壓好被子,就勢睡覺。
由嘉柔郡主引起的事情,遠遠還沒結束,顧筠睡得正香時,一名宮女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娘娘!”
張掌設坐在一旁,跟人砸核桃,預備做核桃酥,聞,垮下來臉,訓道:“慌慌張張,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沒見著娘娘正在休息。”
宮女行禮,氣喘吁吁道:“不是,姐姐!真的有急事。”她看向顧筠。
顧筠已經被吵醒了,拿下書本,米蟲抬頭,支棱起來,看向宮女。
宮女向著他行上一禮,道:“娘娘,黃大監的干兒子送來一堆女子畫像。”
她咬了咬牙:“我親眼所見,說是陛下叫他送來的。我給他塞了錢,他告訴我,含珠長公主前段時間去見了陛下,說您仗著殿下寵愛,不應她的邀請,藐視皇家威嚴。
接著道:“陛下很不高興,就命黃大監擇選家世清白的淑女,給殿下做妾。黃大監整整齊齊擇了二十四位,那畫像抱來,好大一堆!說是讓殿下慢慢挑,挑上兩三個為佳。黃大監干兒子讓我好生安慰您,莫要給新人使絆子,她們與您不同,是皇帝認可的太子妾室人選。”
哦,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原來是皇帝老兒給兒子塞人。
顧筠忽略最后一句話,又撲了下去,心道,跟我有啥關系。
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這比他預計的時間還要晚些。
張掌設聞聽,眉頭皺了起來,扭頭一看,顧筠反而懶散下來,不由大驚。
顧筠瞄到了她的神情,耐著性子,琢磨了一下,道:“我一個人照顧不來殿下,多兩個人也是好的。”
張掌設頓時露出憐惜的表情,其他宮女欲又止,神情都有些憤懣。
顧筠命張掌設把宮女賄賂黃大監干兒子的花銷給報了,重新將書蓋到了,準備續上之前的覺。
然而腦子異常清醒,半點睡意也無,眼皮之下,眼珠輕輕轉動,他的腦中,泛起斑斕的光圈。
他翻了個身,停止動作,停止想象,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說不出來的煩躁。
肉眼可見,自己預測到的糟糕未來不會發生,為什么還會覺得煩躁?他弄不明白自己的情緒,隱隱約約之間,有些害怕,拒絕深究這種情緒的來源。
時間在他的思緒之間流逝,很快來到正午,他伸手一摸被面,已經被陽光烘烤熱了。
顧筠干脆起身去吃午飯,天大地大,干飯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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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朝懨到了西苑,也是巧了,正好遇到黃大監干兒子。
對方賺了一筆外快,心情正好,瞧見朝懨,忙殷勤地湊上去,表示陛下十分關切他,命黃大監給他擇了不少淑女。
朝懨淡淡地嗯了一聲。
“干爹這事做得特別認真,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殿下隨便納哪位淑女為妾都是極好。”小太監道。
朝懨目不斜視,道:“你覺得哪位好?”
小太監道:“喬大人的外侄女最為出眾……”
朝懨抬手,道:“我向阿爹請求,讓你們喜結連理?”
小太監嚇得差點跪下,他穩住身形,觀察朝懨,見對方沒有怒意,連忙道:“殿下,您別開玩笑了。”
朝懨笑了一聲,小太監心慌得不行,不敢再提太子納妾這事,眼睛左右看了看,打算找個其他話題,說上一句,緩和氣氛,然而便行告退。
他看到了李瀾手中提著的大布袋:“……這是?”
朝懨笑道:“去看看?”
李瀾打開布袋,小太監湊近一看,一雙血淋淋的眼睛,越過袋口,直直盯著他。
小太監大叫一聲,一下子癱軟在地,指著布袋,哆哆嗦嗦道:“這……這是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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