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婉清臨盆
時間在壓抑的呻吟和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中粘稠地流淌。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趙四半跪在炕沿,緊緊握著蘇婉清冰涼的手,那雙曾經靈巧操持手術刀、此刻卻因劇痛而痙攣的手指,仿佛正將她的痛苦直接傳遞到他的心臟。
他的手心全是濕冷的汗,與妻子額頭上不斷滲出的虛汗混在一起。
“呃啊——”
又一陣強烈的宮縮襲來,蘇婉清猛地弓起身子,脖頸上青筋暴起,壓抑不住的痛呼從咬緊的牙關里逸出。
她的臉色已經不是蒼白,而是呈現出一種缺乏生氣的灰敗,下唇被咬出的血痕觸目驚心。
“婉清!堅持住!看著我,呼吸,跟著我呼吸!”
趙四的聲音嘶啞,幾乎是在哀求。
他徒勞地想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卻感覺妻子的手正在一點點失去抓握的力氣。
劉淑蘭端著一盆新換的熱水過來,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蘇婉清的額頭和脖頸。
她的動作盡可能輕柔,但眉宇間的憂色卻濃得化不開。
她悄悄對正在檢查宮口的田媽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力氣……快沒了……”
田媽,這位被緊急請來的接生婆,臉上溝壑般的皺紋在煤油燈下顯得更深了。
她布滿老繭的手沉穩地操作著,但眼神卻越來越凝重。
她抬起頭,看向趙四,聲音低沉而嚴肅:“趙同志,情況不太好。
宮口開得慢,胎位……摸起來有點偏,像是枕橫位。
而且婉清同志這身子骨,本來孕期就辛苦,現在又驚又累,出血一直沒完全止住……再這樣耗下去,大人孩子都……”
她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像一塊冰,砸在趙四的心口。
難產!出血!
這兩個詞在醫療條件完善的醫院都是危急信號,更何況是在這被洪水圍困、僅有簡陋藥品的“干打壘”里!
趙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他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從恐慌中掙脫出來。
不能亂!現在誰都能亂,唯獨他不能!他是婉清唯一的依靠!
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榨取般地搜索著腦海中系統灌輸的《赤腳醫生手冊》和現代產科知識。
“田媽,”
他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可能是持續性枕橫位,需要手法矯正。劉大姐,把急救箱里那瓶葡萄糖拿過來,必須立刻給她補充能量,防止休克!”
他接過劉淑蘭遞來的葡萄糖注射液和一套簡易輸液設備。
雖然前世作為鉗工并非醫護,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和清晰的知識指引著他。
他回憶著靜脈注射的要點,找到肘窩處的血管,消毒,進針……
動作雖然因為緊張而有些微顫,但最終,淡黃色的液體還是順利滴入了蘇婉清的血管。
“婉清,這是葡萄糖,能給你力氣,堅持住!”
他俯身在妻子耳邊低語,聲音溫柔卻堅定。
接著,他轉向田媽,詳細講解著手法復位的要領,他沒有實踐過,還是不敢下手。
“田媽,您的手掌放在這里,對,宮縮間歇期,用均勻柔和的力道向胎兒背部方向推動旋轉……對,就是這樣,順著骨盆的軸線……”
田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轉化為信任和專注。
她按照趙四的指導,憑借幾十年積累的手感和經驗,開始小心翼翼地操作。
屋內只剩下蘇婉清壓抑的喘息聲、窗外嘩啦啦的雨聲,以及田媽偶爾發出的低沉指導聲。
趙四緊緊盯著田媽的動作和蘇婉清的反應,心臟幾乎跳到嗓子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婉清的陣痛似乎因為胎位的調整而變得更加規律和有力,但她的體力也明顯到了極限,眼神開始渙散,呻吟聲變得微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和喧嘩!
鄧小紅像一顆炮彈似的沖進屋子,帶進一股濕冷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