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收益率,對他所掌控的龐大商業帝國而,微不足道,甚至不如他名下一些生意興隆的綢緞莊。但是,要知道,這是在魚龍混雜、風險極高的南城底層!是在沒有任何暴力催收手段的情況下達到的!
更重要的是,這個收益率的背后,透出的是一種可怕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它不依賴某個狠辣的打手,不依賴某次成功的逼債,而是依賴于一套…看似粗糙卻行之有效的“規則”和“算法”!
這套規則,能精準地識別風險、定價風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管理風險。
這才是讓周世昌真正感到一絲異樣的地方。
他見過太多放印子錢的,要么很快把自己玩死,要么在血腥積累后洗白上岸,或者最終被更大的勢力吞并。但像“沈氏貸”這樣,在底層用這種“另類”方式穩健生存、甚至開始積累口碑和人望的,絕無僅有。
這不再是小打小鬧,這更像是一顆…以奇特方式生長起來的種子。雖然現在還很弱小,但其內在的“規則感”,與周遭混亂血腥的環境格格不入,反而顯出一種潛在的、難以估量的韌性。
“那個‘鐵面沈’…”周世昌沉吟道,“是什么來歷?查過嗎?”
“只知道是外地流落來的,在汴京無親無故,之前一直擺攤賣餛飩。與開封府趙通判似乎有些牽扯,但具體深淺不明。此人沉默寡,行事…頗有幾分狠辣果決,不然上次也扳不倒疤臉劉。”錢先生回答。
一個來歷不明、手段狠辣、卻又精通算計、能在南城泥潭里用這種獨特方式立足的年輕人…
周世昌的手指重新開始輕輕叩擊扶手,節奏卻比之前緩慢了許多。
有意思。
他原本只是無聊聽個趣聞,此刻卻真正產生了一絲興趣。并非是對那點微薄利潤的興趣,而是對這套運作模式,以及背后那個神秘的“鐵面沈”的興趣。
“便民錢莊的老錢…前幾天是不是去探過路了?”周世昌忽然想起什么,淡淡問道。城南那片,便民錢莊是規模最大的地頭蛇。
“是。但似乎只是語試探了幾句,并未有什么實際動作。”錢先生回道,“或許…是瞧不上這點蠅頭小利?”
“瞧不上?”周世昌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老錢那個人,胃口大,心眼小。他不是瞧不上,他是在掂量。掂量那個‘鐵面沈’的底細,掂量他背后是不是真有趙通判的影子,更掂量…動了這塊肉,會不會崩了牙。”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繼續盯著。不必插手,也不必提醒。看看這家‘周記’…到底能長多大,又能…活多久。”
“是。”錢先生躬身應道。
“還有,”周世昌補充道,“想辦法,弄一份他們那個…契約文書來看看。我倒想瞧瞧,他們的‘規矩’,到底是怎么寫的。”
“明白,學生這就去辦。”錢先生悄然退下。
書房內重歸寂靜,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周世昌獨自坐在寬大的圈椅里,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畫著無形的圖案。
南城…“鐵面沈”…“沈氏貸”…
低利息,低壞賬,非暴利,聯保,吸儲…
一個個關鍵詞在他腦中盤旋、組合。
他隱隱有一種預感,這套看似不起眼的玩法,或許蘊含著某種…顛覆性的東西。一旦讓其形成氣候,恐怕不止是觸動便民錢莊的利益那么簡單…
甚至可能,會隱隱動搖他所熟悉的、建立在血腥積累和權力依附基礎上的某些…根基性的規則。
一條原本潛伏于泥沼深處的鯰魚,似乎開始擺動尾巴,雖然微弱,卻已驚動了水域上方,習慣了平靜的巨鱗。
周世昌緩緩瞇起了眼睛。
風暴,或許還在醞釀。
但第一絲察覺危險的悸動,已悄然掠過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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