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燈下,林栩和莊揚同時回頭。
站在他們身后的,是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外套,肩膀微微塌著,像是常年習慣低頭走路的人。
他的眼神卻不一樣,里面有明顯的擔憂,還有一股壓得很深、卻怎么也壓不住的悲憤。
那種情緒太濃了,濃到不像是單純看熱鬧的路人。
林栩和莊揚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輕舉妄動。
目前看不出什么異常。
林栩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對方的問話,他隨手抓起一條擦汗的毛巾,往肩膀上一甩,長長嘆了口氣:“是啊,被攆得跟狗一樣。”
“現在這世道,做點小生意太難了,干啥都難!!”
莊揚立刻接上戲,低著頭,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誰說不是呢,一晚上白忙活,還被追著罵,掙不著錢不說,心都涼了!”
說著,拍了拍餐車:“也就把吃飯的家伙保住了,不然,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
那人聽到這話,眼神明顯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情緒一下子被點燃:“他們就是這樣!”
他的聲音壓低,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這些城管,就是見不得我們好!一點活路都不給留!”
林栩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我們。
這個詞被他說得很自然。
林栩順勢接話,語氣帶著幾分試探:“兄弟,聽你這么說……你以前也是干這個的?”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
他停頓了兩秒,像是在權衡什么,隨后緩緩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情緒壓下來。
“是。”
聲音低了下來:“以前是。”
林栩和莊揚再次對視。
這一刻,兩人都意識到,林栩之前的判斷,正在一步步被印證。
莊揚從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來一根?”
他語氣放松:“你剛才說的那些,真是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兄弟,怎么稱呼?”
那人接過煙,卻沒有點,只是夾在指間,勉強笑了一下。
“我叫溫維生。”
林栩聽到這個名字,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語氣帶著點看似無意的玩笑:“溫維生?”
“這名字聽著可不像是擺攤的,而且你普通話這么好,更像是學生,或者坐辦公室的。”
溫維生的笑容僵了一下。
那層勉強撐起來的平靜迅速碎裂,露出底下真實的情緒,他低下頭,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是干過,不過,是陪我爸媽擺攤,我爸媽以前也是干這個的。”
“小餐車,無證經營,城管說我們占道,要收我媽的車。”
他的喉嚨動了一下。
“我媽當時又急又氣,攔著不讓收。”
“后來車還是被拖走了,她一路走回家,她應該是心情太不好了,沒有走人行道,加上那段路路燈壞了,結果……被車撞了。”
夜風吹過,小區的樹影晃動。
“現在還躺在醫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眶泛紅,卻沒有掉淚,只剩下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恨意。
那股火,幾乎要從眼睛里燒出來。
林栩的表情也隨之沉了下來,眉頭緊鎖:“這也太不是人了,這是逼人走絕路啊!”
溫維生像是終于找到了共鳴,語氣一下子激動起來。
“是啊!”
他壓低聲音,卻掩不住情緒:“他們從來不管我們死活,只管自己省事!”
他看著林栩和莊揚,忽然說道:“你們要不去我那歇歇?就在旁邊,很近,餐車放樓下沒事的,沒人管。”
林栩略作遲疑,隨即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幾人很快進了旁邊的小區,幾乎就是隔著一條小路,溫維生住在一樓,窗外搭著簡易雨棚,里面停著一排排的單車、摩托,不過有一個空出來的位置,確實能塞下一輛餐車。
三人合力將餐車塞進去,隨后就進了溫維生的家里。
屋里不大,卻收拾得還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