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張工推了推眼鏡:"你們?
不是說派支援嗎?"老羅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放,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機房里格外響:"修機器的,算不算支援?"
林小川沒接話,盯著墻上的報警燈直皺眉。
紅燈集中在電源模塊區,他突然蹲下去,抄起改錐就拆穩壓板。
張工急了:"這是密封設備!
出了事――"話沒說完,林小川已經拆下一塊焦黑的電路板,舉到燈光下:"銅箔燒斷了,但沒擊穿。"他從兜里摸出砂紙,對著斷口輕輕打磨,火星子簌簌落進他的工裝口袋。
轉頭又翻廢料箱,找出兩個老式鍺三極管,焊錫絲在電烙鐵下融成亮銀色的小珠子。
"您說查邏輯門陣列,那是理論。"他焊完最后一根線,把自制的信號發生器接上示波器,"可干擾源得靠測。"示波器的綠線開始跳動,原本雜亂的波形突然擰成一股細流。
林小川指著屏幕:"接地環路共振,不是元件壞了。"張工湊過去,鏡片上蒙了層白霧:"這...這在國內教材里沒寫過。"
老羅那邊更熱鬧。
九組伺服閥像排小鋼炮似的立在操作臺上,原計劃要逐個校準,他卻搬來個自制的壓力平衡缸,把閥門全并聯上去。"聽聲兒。"他拿錘子輕輕敲閥體,"間隙大的,聲音發悶。"朱衛東舉著秒表,盯著油滴下落的速度:"第三組,0.8秒一滴。"老羅微調針閥,油滴變成0.7秒:"再聽。"這次的敲擊聲脆得像敲茶碗。
后半夜,機房的空調停了。
我裹著軍大衣看林小川調試,他的鼻尖凍得通紅,鋼筆在筆記本上寫得飛快。
老羅的額頭沁著汗,工裝后背洇出深色的印子。
朱衛東的工具包敞著,改錐、油石、萬用表整整齊齊碼成一排,像排等待檢閱的小兵。
天快亮時,張工突然喊:"綠燈亮了!"主控臺上的燈從左往右次第亮起,像串被點燃的炮仗。
有人歡呼,有人抹眼淚,老羅蹲在地上收拾工具,把那本蘇聯書小心塞進工具包最里層。
林小川靠在設備柜上啃冷饃,饃渣掉在工裝口袋里,混著焊錫的火星子。
"咱們就像灶臺下的柴火,燒完了就扔。"他突然說,聲音悶在饃里。
我摸出保溫桶,熱湯面的香氣"騰"地散開來:"你知道為啥讓你帶那本破書?"他抬頭,鋼筆尖在本子上戳了個洞。"不是為了修機器。"我舀了勺湯吹著,"是讓上面的人知道――有些東西,不寫在標準里,卻刻在手上。"
他捧著面碗,熱氣模糊了眼鏡。
遠處傳來腳步聲,張工舉著電報跑過來:"總部說調試如期推進!"可電報最后一行,通報名單是空的。
林小川抹了把臉,鏡片上的霧氣散了,眼睛亮得像星子:"那又怎樣?"他晃了晃手里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波形圖和敲擊聲的筆記,"這東西,燒不著。"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