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的一聲,程宗揚手中玉佩捏得粉碎。
    鮫人!
    他只想著小紫水下無敵,卻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鮫人!和小紫一樣,能在水下自由呼吸,生活在海洋中的鮫人!
    “你們怎么會被人盯上?”程宗揚盯著驚理,眼中透出濃濃的殺氣,“是不是你!”
  &nbsp-->>; “回主子,紫媽媽出城時根本沒有掩飾,連奴婢都察覺到有人盯著。可紫媽媽說,要試試看能引出來多少盯梢的,免得他們打擾程頭兒。”
    程宗揚心頭像被割了一記,痛得抽搐起來。
    他掀起簾子,喝道:“去城外!”
    鄭賓剛要打馬轉向,南方的天際突然間升起一點火星,然后在半空無聲地爆開,赤紅的光焰猶如流星四濺,在昏暗的天色中分外醒目。
    街上響起一片歡呼聲,這是來自臨安的煙花,在長安極其少見。
    程宗揚掀開車簾的手指僵住,望著那支煙花,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凍結。
    那是自己家宅的方向,升起的煙花是內宅遇襲的信號,赤紅的光焰意味著敵人很強,警示眾人設法躲避,而不是來援。
    張惲臉色煞白,“主子!”
    程宗揚閉了下眼睛,然后道:“回去!”
    宣平坊,升平客棧。
    “沒用的東西!”說話的是一名棕發紅髯的胡人,他靠在一張翠竹榻上,望著窗外的焰火,暗棕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絲惱怒。
    一名白胖的商賈進來道:“是平盧的人露了行藏,被里頭發覺。”
    “這些外藩的土狗!”那胡人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龍宸的人呢?進去沒有?”
    “總共進去三個。其余被前院的人截住,正在廝殺。”李宏道:“蘇執事,要不要我們的人也進去?”
    蘇沙皺起眉頭,“黑魔海的人呢?”
    “宮萬古帶著人去了安興坊,說在那邊截殺程賊。”
    “混帳東西!”
    提起黑魔海,蘇沙氣就不打一處來。眾人合計誅殺程賊時,黑魔海各種激昂慷慨,姓宮的一副沖鋒在前的嘴臉,表示在洛都與廣源行發生沖突,純屬漢國方面的私自行動,絕不會影響雙方在唐國合作的大局。并且聲稱已將事情經過稟報給教尊,漢國方面的負責人被勒令召回,接受審劾,一旦證實責任在己,必將嚴懲當事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蘇沙壓根兒就不信這幫人渣的鬼話!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他有意無意將黑魔海放在外圍。果然,黑魔海那幫人渣嘴炮打得山響,各方分派完人手,他們一點兒意見沒有,大大方方接了外圍觀風示警的閑差,然后一堆人就跟死了一樣,一點兒動靜都不帶有的。
    “這是各方最終確定的購買清單。”李宏拿出一頁紙。
    蘇沙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上面的內容他已經看過無數遍,為此耗費的心血,比布局捕殺程賊還多。
    為了分配程宅諸女,各方經過無數次爭吵,最后才勉強達成一致,同意由參與各方共同出資,公平購買。具體金額根據各方角逐的結果,確定如下:呂雉:由十方叢林出價五萬金銖認購,同時聲明,待窺基大師渡化之后,送回漢國秉政。此后獲益,由各方按照出資比例分配。
    趙飛燕:由廣源行出價三萬金銖購下。廣源行保證她從此之后不再出現,不會對漢國的政治格局產生任何影響。
    趙合德:由魏博出價一萬金銖購買。收歸樂從訓私房,同時敬獻給十方叢林一筆香油錢,延請密法大師,為其灌頂。
    蛇嬈、罌粟女:合計作價三千金銖,由田令孜認購。
    驚理:作價一千五百金銖,由龍宸認購。
    孫壽:作價四千金銖,由周族認購。
    義姁:作價一千金銖,由廣源行認購。
    孫暖:由黑魔海出價五百金銖認購。
    其余阮香琳、成光、尹馥蘭無人出價,各方商定,誰想要誰拿走,沒人要就殺了,如果拿走,則必須與其余諸女一樣,從今以后,絕不允許在市面上再度出現。
    至于程宅可能存在,但不在名單上的女子,由各方競價。
    最后也是最麻煩的一個,是程宅目前唯一所知的處女,小紫。
    黑魔海在此事上盡顯攪屎棍本色,一會兒聲稱小紫是黑魔海已有物品,絕不同意認購交易;一會兒拿殤振羽那老賊來嚇唬眾人,聲稱那老東西二十年前就瘋了,而且越老越瘋,誰要敢買走小紫,保不定當天就得全家死光光;一會兒又表示黑魔海愿意出一百萬金銖!但必須要現貨,拿到人再出錢。等眾人好不容易捏著鼻子同意,黑魔海又說太貴了,不如抓到之后大伙競價,底價就按孫暖的標準來。
    蘇沙二話不說,當場拍了手印,這才沒給黑魔海那幫人渣再次翻轉橫跳的機會。
    目前被各方認購的九名程宅女子,一共作價十萬金銖,收益由各方平分。其中十方叢林購買的呂雉一人,就占了總額的一半。其實十方叢林愿意支付更高的價格,但各方爭吵之后,一致認定不能超過五萬金銖。
    不是各方愿意給十方叢林那幫禿驢省錢,而是因為按照各方協定,將來通過呂雉獲取的收益,也按照同樣的比例分配,出資最高的十方叢林拿走一半,而黑魔海只花五百金銖買了個孫暖,拿走二百分之一的收益——數量雖然微乎其微,但意味著這事以后就別想甩開黑魔海,份額再少他們也是參與者,甚至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廣源行還真需要他們那百分之零點五的支持。
    這事蘇沙想起來就膩味。十萬金銖在廣源行眼里真不算大生意,要不是黑魔海私下串通惡意壓價,輕松能翻上四五倍。
    再說了,對呂雉有需求的只是十方叢林和廣源行兩家,其余各方在漢國能有什么利益?難道唐國的宦官還想跑到漢國接著干?當漢國那幫大臣是假的嗎?還有魏博、平盧、淮西這幾家藩鎮,他們跟漢國都不挨著!還能隔著別的藩鎮把手伸到漢國去?就算他們能夠得著,漢國的世家豪強難道是吃素的?
    最可恨的就是黑魔海這根攪屎棍!一通亂攪,引來各方紛紛插手,最后偏偏他們占的份額最少,損人不利己,真不知他們操的什么心思!
    好在黑魔海只顧著偷懶,卻把命門忘在腦后。
    蘇沙拿過購買清單,用指甲在孫暖的名字上劃了一道。李宏心下會意,收起清單。
    程宅內,此時已經是血肉橫飛。
    偷襲者避開實力強勁的前院,趁著石宅主人不在,護衛被借走的機會,從月洞門潛入。
    把守月洞門的是一名星月湖大營的老兵,當袁天罡流著鼻血沖出來時,他已經被人用重手法擊斃。
    此時南霽云守在月洞門前,一柄鳳嘴刀刀刀見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吳三桂守在內庭的垂花門前,他手持雙矛,裸露著上身,雙臂金光燦燦,將偷襲者擋在階下。
    敖潤蹲踞在主樓的飛簷上,挽起鐵弓,策應四方。
    隨行的星月湖老兵有兩人護送阮香琳返回舞都,還有兩人與韓玉前往渭水,鄭賓負責駕車,此時留在院中的只剩五人,他們分成三組,兩人協助南霽云,兩人協助吳三桂,另外一人則將袁天罡和賈文和擋在身后。
    青面獸把皮甲扒到腰下,露出滿是鬃毛的獸軀,雙手揮舞著巨槌,一下一下轟擊著主樓的正門。
    以主樓為界,整個內宅被一道奇異的光幕籠罩著,那道光幕呈半球形,半透明的表面上,隱隱有青綠的光澤流動。
    當眾人察覺敵襲時,已經有三人闖入內宅,接著這道光幕便即張開,將眾人全都隔絕在外。
    敖潤第一時間便已試過,這道光幕以天井為中心,覆蓋了整個內宅,而且防御力極其強悍,眾人一起動手,恐怕也要一刻鐘才能轟開。而在這一刻鐘內,除非施法者解開禁制,否則內外隔絕,無論聲音還是光線,都無法穿透禁制。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內,里面的人只能靠自己活下來。
    若是以往,有蛇夫人、罌粟女、驚理三名侍奴,再加上中行說和小紫,偷襲者再多上十名八名,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去。
    然而此時,內宅只剩下一個中行說,其余全是女子:飛燕合德姊妹,四名奴婢,孫暖、孫壽、成光、尹馥蘭,以及呂雉和那個不能動彈的波斯胡姬。
    三名偷襲者在這個時候闖入內宅,不啻于虎入羊群。
    賈文和盯著那層光幕,眼神冷厲駭人。這道光幕完全在他計劃之外,一舉將主公的姬妾置于絕境。旁邊的袁天罡鼻血流得滿臉都是,這會兒坐在地上,緊抱著老賈的大腿。
    光幕內一片幽暗,宛如深夜提前降臨。
    趙飛燕與趙合德握著手坐在床邊,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腳步驀然響起,有人緊追著那聲尖叫往天井掠去。
    趙飛燕一手與妹妹相握,一手撫著小腹,手心里滿是冷汗。
    她剛才與妹妹正說著話,一邊翻看嬰兒衣服上用的花樣,商量著是用小兒撲蝶,還是用龍紋的圖案,好體現夫君大人的威儀。
    突然間,前院有人叫道:“刺客!”
    緊接著,天色便猛地黑了下來。
    那聲尖叫逃到天井,猛然拔高,接著像被利刃斬斷一樣,戛然而止。
    腳步聲踏上樓梯,踏入走廊,然后“呼”的一聲,有人吹亮了火褶。
    那人站在廊內,開口道:“我念到名字的,乖乖出來,饒你們不死。”
    他的聲音又濕又冷,就像毒蛇一樣往人耳內鉆去,令人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阮香琳。”
    樓內一片寂靜。
    “成光。”
    趙飛燕緊緊咬住嘴唇。
    “尹馥蘭……唔,這個就是吧?”
    那人拖起尹馥蘭的長發看了一眼,“美人兒,你沒人要,就歸我了吧。”
    火光在窗上晃動著,映出一個光頭的輪廓,他伸出長長的舌頭,在尹馥蘭臉上舔了一記,發出夜梟般凄厲的尖笑聲。
    尹馥蘭穴道被制,她顫抖著想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淚水卻嚇得滾了出來。
    那人白布芒鞋,相貌俊美,頭頂光禿禿的,卻是一名僧人。他用力一摟,將尹馥蘭圈在臂間,然后繼續念道:“孫壽。”
    “孫暖。”
    那僧人陰冷的聲音從廊內傳出,又在不遠處被擋回,帶來陣陣回響,愈發讓人毛骨悚然。
    “都不在嗎?”那僧人陰聲道:“一會兒若是被貧僧逮到,可就沒有這么好的事了。待貧僧用過你們之后,便將你們的頭顱砍下,掛在程宅的大門外。至于尸身……”
    “桀桀……”那僧人發出怪笑,“待貧僧拿來充饑,也不負了你們的冰肌玉骨,雪膚花貌。”
    尹馥蘭美目猛然睜大,露出痛楚的表情,卻是被他張口咬住耳垂,生生將她的玉墜從耳垂扯落。雪白的耳垂當即被豁開一道口子,鮮血滾滾而出。
    那僧人咬著沾血的玉墜笑了起來,看著一行血跡順著美婦的雪頰流到腮下,露出欣賞的目光。
    “噗!”那僧人將玉墜吐到尹馥蘭痛叫的口中,繼續念道:“趙合德。”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趙飛燕。”
    “呂……”
    那僧人剛念出一個字,旁邊房內猛然傳來一聲悶響,靠墻的床榻被一只大手翻了過來。躲在床下的成光喉嚨一緊,被擰著脖頸,提到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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