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土氣息裹挾著濃郁的血腥味,聞太師從土遁的微光中踉蹌跌落。雙腳踩實的瞬間,他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周圍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在空曠的荒野里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墨麒麟沉穩的呼吸,沒有辛環忠誠的守護,也沒有余慶沉穩的進。
什么……都沒有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撫摸那陪伴自己縱橫沙場的神獸伙伴,掌心卻只抓到一把冰冷潮濕的空氣。那股巨大的、遲來的空虛感和錐心刺骨的痛楚,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捏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帶著絕望氣息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鉆進腦海。
他猛地甩頭,試圖將這軟弱驅逐出去,可眼前閃過的,卻是一幕幕更加刺目的畫面:
出征時那遮天蔽日的三十萬兒郎,旌旗蔽日,刀槍如林,何等意氣風發!
三年鏖戰,尸山血海,多少忠魂埋骨異鄉!
而如今呢?放眼望去,慘白的月光下,稀稀拉拉蜷縮在荒野間的,只剩幾千個丟盔卸甲、傷痕累累的殘兵敗卒。一個個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喪家之犬。
片甲無存!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魂深處。連他視為手足、倚為臂膀的門人副將,都已凋零殆盡!最后拼死護他的辛環,那顆被砸得稀爛的頭顱,仿佛還在眼前不斷閃現……
一股腥甜的液體涌上喉頭,又被聞仲死死咽了下去。他不能倒!至少……此刻還不能!
他茫然地尋了塊冰冷的石頭坐下,身軀挺得筆直,如同他碎裂的傲骨最后的倔強。寒意順著石頭鉆進四肢百骸,卻冷不過心頭的冰窟。
“天絕成湯!!”
一聲壓抑到極致、卻飽含無盡悲憤的低吼,從他齒縫里迸出。他抬頭望向那輪冰冷的殘月,仿佛要質問蒼天:
“非是臣聞仲不用心!非是臣聞仲不盡力!”
“是這昏君無道!是這天心已背!是這民怨沸騰如海!”
“我縱有滿腔赤膽,一顆丹心……又如何能只手補這將傾的巨廈?如何能挽這既倒的狂瀾?!”
不甘!怨憤!無力回天的絕望!還有那深入骨髓的恥辱!如同無數條毒蛇,在他體內瘋狂噬咬。一夜枯坐,寒露浸透了戰袍,也浸透了他那顆曾經滾燙、如今卻布滿裂痕的雄心。
天色,在煎熬中終于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
聞太師緩緩站起身,骨頭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掃視著眼前這群僅存的殘兵——他們比他更慘。沒有食物,沒有補給,連日亡命奔逃加上慘烈敗仗,早已耗盡了他們最后一絲力氣和精氣神。每一張臉上都刻著深深的疲憊和恐懼,而更多的,是一種連恐懼都麻木了的……饑餓。
那是一種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地面,仿佛能從中摳出食物。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蠕動著,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吞咽聲。有些人捂著凹陷的腹部,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這支曾令八方膽寒的商朝勁旅,如今徹底淪為一支瀕臨崩潰的……餓殍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