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絕不能!
巨大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一切。什么野心,什么不甘,在身家性命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他猛地喘了幾口粗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一般,對袁容吩咐道:“寫……立刻給本王寫……寫哀表……還有賀表……”
袁容一怔,似乎沒反應過來。以往接到這種詔書,王爺雖表面遵從,但私下里總免不了怨望之語,甚至暗中做些小動作。如此主動、甚至帶著急切要求撰寫表文,還是第一次。
“王爺……”
“快去!”朱高燧幾乎是低吼出來,眼中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焦慮,“哀表要……要極盡哀慟!感念皇兄……皇兄天恩浩蕩,痛陳手足情深,字字泣血,句句哀思!賀表……賀表要恭順!要謙卑!盛贊新君乃天命所歸,仁孝圣明!臣……臣朱高燧,病體支離,遠在藩國,不能親赴京師叩謁靈前,恭賀新君,罪該萬死!唯……唯日夜焚香,祈祝陛下萬歲,大明江山永固……”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恐懼和求生欲都灌注到這表文之中。辭之懇切,姿態之卑微,與當年那個縱馬京營、睥睨一切的趙王判若兩人。
袁容看著王爺這般模樣,心中亦是悲涼萬分,但也不敢怠慢,連忙應道:“是!是!臣這就去寫!定將王爺的忠孝之心、恭順之意,寫得淋漓盡致!”
“還有……”朱高燧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補充道,“在賀表中……再替本王請罪!就說……臣昔日年少無知,性情浮躁,多有悖逆之行,深感惶恐,懇請陛下念在宗室血脈,寬宥臣過往之罪……臣……臣日后定當恪守藩禮,安分守己,絕不敢再有半分非分之想!”
他這是要將自己徹底打扮成一個被嚇破了膽、只求茍全性命的可憐藩王,試圖用徹底的屈服來換取新皇的寬容,或者說,來消除新皇可能對他動手的借口。
袁容心中暗嘆,躬身道:“臣明白了,王爺放心。”
當袁容擬好表文,拿來請朱高燧過目時,朱高燧看得異常仔細,甚至親自修改了幾處,力求將恭順和悔過之情表達得更加卑微、更加徹底。最后,他用顫抖的手,鄭重地蓋上了趙王大寶,仿佛蓋下的不是印璽,而是自己全家老小的保命符。
表文以六百里加急送出后,朱高燧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中只剩下無盡的茫然與后怕。曾經的野心勃勃,如今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戰戰兢兢的求生。他這只曾經試圖搏擊長空的蒼鷹,折斷了羽翼,成了蜷縮在巢穴中,聽到一點風聲便瑟瑟發抖的驚弓之鳥。
而趙王府,也隨著它主人的頹敗,徹底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如同一潭死水,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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