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那番雷霆震怒的斥責,如同冰水澆滅了勛貴們最后一絲僥幸。點將臺前,死寂得令人窒息,勛貴們匍匐在地,脊背繃得筆直,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來自高坡的目光如同利刃懸頂,讓他們真切感受到,這位年輕皇帝的怒火,絕非虛張聲勢。
張維賢肅立在點將臺側,肩頭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卻依舊挺直脊梁。他看著腳下這群如喪家之犬的勛貴,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只有對蛀蝕國本者的鄙夷。作為在京營扎根三十年的勛貴代表,他比誰都清楚,這些人今日的下場,皆是咎由自取。
就在這極致的壓抑中,朱由檢的聲音再次響起,褪去了先前的暴怒,多了幾分冰冷的掌控力,清晰傳遍全場:“爾等罪孽,罄竹難書。依《大誥》《大明律》,便是抄家問斬,亦不為過!”
此一出,朱純臣等人渾身劇烈一顫,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險些暈厥過去。永清伯世子趴在地上,褲襠悄悄滲出濕痕,連求饒的勇氣都沒了。
“然,朕念及爾等祖上確曾有功于國。”皇帝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些許,“京營糜爛非一日之寒,牽連甚廣,若一概趕盡殺絕,恐非國家之福,亦非朕整頓京營之初衷。”
一絲微弱的希望,如同風中殘燭,在勛貴們心中重新點燃。他們悄悄抬眼,望向高坡上的玄黃身影,眼中滿是渴求——只要不死、不抄家,哪怕傾家蕩產,也愿一搏!
張維賢心中了然,陛下這是要恩威并施,分化瓦解。他上前一步,高聲附和:“陛下仁慈,念及祖功,給爾等戴罪立功之機!爾等當知恩圖報,切勿再存僥幸!”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既呼應了皇帝,又暗含警示,讓勛貴們不敢輕舉妄動。
朱由檢對張維賢的舉動微微頷首,繼續道:“朕給爾等一個機會——將天啟元年以來,貪墨、冒領的餉銀,悉數退還國庫,一分一厘,不得短少!”
“天啟元年……”有勛貴下意識喃喃重復,心中飛快盤算。這個時限比預想的短,雖肉痛,卻能保住家族根基和祖產,遠比追溯到萬歷朝的滅頂之災要好得多。他們哪里知道,朱由檢早已權衡利弊:追得太遠,牽扯過廣,恐引發更大動蕩,反而不利于集中精力整頓京營、應對內外危機;抓主放次,才是當前最優解。
然而,貪婪與僥幸總能讓人鋌而走險。朱純臣強撐著幾乎軟倒的身體,膝行兩步,臉上掛著淚痕,語氣卻暗藏機鋒:“陛下天恩!臣等感激涕零!只是天啟元年至今已有七載,贓銀數額巨大,臣等即便傾盡家財,也難一時湊齊啊!”
他偷瞄了一眼身邊其他勛貴,試圖串聯起“法不責眾”的底氣:“各家開銷巨大,產業經營亦有盈虧,能否寬限些時日,或酌情減免部分?畢竟法理不外乎人情,陛下仁德……”這番話看似哀求,實則是試探底線,甚至隱隱帶著脅迫——這么多人都拿不出,陛下總不能真把所有人都逼死。
“朱純臣!你休要巧令色!”張維賢厲聲駁斥,一步踏出擋在他身前,“你府中良田三千畝、京城商鋪二十間,去年還從江南購置了一艘游船,耗資兩萬兩!你兒子大婚時,彩禮便送了五萬兩白銀,何來‘傾盡家財也難湊齊’?”
他目光如炬,字字戳穿謊:“朕且問你,你藏在府中地窖的十萬兩黃金、三十萬兩白銀,難道不是貪墨所得?你勾結商人倒賣軍械的贓款,又藏在了何處?”張維賢在京營多年,對朱純臣的家底了如指掌,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得朱純臣臉色慘白,再也不敢辯解。
朱由檢眼中寒光一閃,對這幫人的無恥有了更深的認知。他打斷朱純臣的狡辯,聲音斬釘截鐵:“時限定在天啟元年,此乃朕之底線,不容更改!”
“至于出路,朕已為爾等指明!”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眼神閃爍、心思各異的勛貴,開始部署分化策略,“第一,爾等名下冒名頂替的家丁、仆役,若為青壯、符合士兵標準,且自愿脫離奴籍入伍,其占用的空額餉銀,朕特旨免追!”
張維賢立刻補充:“陛下此-->>策,既給了家丁生路,又能充實京營兵員,一舉兩得!爾等若有符合條件者,速速上報,切勿耽誤!”他深知京營缺兵少將的窘境,這一條既能削弱勛貴勢力,又能補強軍力,實在是高明。
“第二,”朱由檢繼續道,目光銳利地捕捉著勛貴們的神色變化,“限期三天,主動配合、率先足額退贓者,念其悔過之心,減免一成罰銀!”
“主動退贓便能少出血!”這話如同巨石投入死水,不少勛貴眼中露出意動。他們心里清楚,能少繳一成,便是數萬兩白銀,與其硬扛,不如主動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