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深處,大明科學院的院墻被冬日的晨光鍍上一層淡金。這處由皇莊改建的“最高科研基地”,被騰驤四衛精銳圍得鐵桶一般,墻內卻絲毫不見肅殺,反倒處處透著熱騰騰的煙火氣——東南角的鐵匠鋪里,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清脆響亮,火星濺在地面的積雪上,瞬間消融成細小的水珠;西側的木工坊內,刺啦刺啦的鋸木聲此起彼伏,混合著刨花落地的輕響;中央的空地上,幾位須發斑白的大匠正圍著一堆圖紙爭得面紅耳赤,嗓門洪亮得蓋過了器械運轉的聲響,滿是粗糙而蓬勃的生命力。
我們的崇禎皇帝朱由檢,此刻正毫無帝王威儀地蹲在一片特意平整過的沙地旁,褲腿卷到膝蓋,露出沾滿塵土的靴面。他手里捏著一根燒了半截的柳木棍,在鋪平的沙面上寫寫畫畫,神情專注得像是在演算軍國大事。身旁圍著的,是大明目前能搜羅到的頂尖技術人才;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的徐光啟,山羊胡梳理得一絲不茍,指尖還沾著些許墨痕;眼神里閃爍著對萬物好奇光芒的宋應星,手里攥著一本皇帝特賜的牛皮封面小本本,筆尖懸在紙頁上方,隨時準備記錄;還有剛剛被“半請半勸”來的王徵,這位平日里浸淫四書五經的大儒,此刻蹲得渾身不自在,雙腿微微打顫,仿佛身下不是松軟的沙地,而是布滿尖刺的針氈。
“諸位愛卿,都看過來,看過來!”朱由檢用木棍敲了敲沙地上那幾個抽象的圖案,語氣活像個沿街推銷新奇玩意兒的小販,“朕管這東西叫‘手擲轟天雷’!通俗點說,就是能拿在手里扔出去,落地就能炸響的火雷!”
幾位大匠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沙地上;那是幾個勉強能看出球形輪廓的圖案,下方還連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模樣算不上精巧,甚至有些粗糙。
“陛下,”徐光啟捋了捋胸前的胡須,眉頭微蹙,語氣帶著幾分審慎,“此物形制,似乎與軍中現有的‘萬人敵’‘震天雷’等守城火器頗為相似?皆是投擲引爆,以火器之威驚敵、傷敵,不知二者有何本質區別?”
“哎,徐先生此差矣!形似而神不似啊!”朱由檢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手里的木棍在沙地上劃出一道弧線,“那些大家伙,動輒十幾斤重,要么得用拋石機投射,要么得靠壯漢俯身往下砸,不僅笨重,點火還麻煩得很,沒個三兩下根本點不著!”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篤定:“朕設計的這個‘手擲轟天雷’,核心就兩點——要輕便!要易用!一個普通兵士單手就能拎起來,使勁一扔,就能飛出十幾二十步遠,正好落到敵群里!而關鍵中的關鍵,就在于這點火方式!”
朱由檢一臉“朕向來務實”的表情,自動忽略了腦海中那更先進的拉環式設計;那玩意兒太復雜,眼下的大明工坊根本造不出來。“咱們用最穩妥、最符合現有條件的——火繩點火!”他一邊說,一邊在沙地上畫了根歪歪扭扭的線,把“球形”和“木棍”連了起來,“看,在這木柄頂端留個小孔,插上一根慢燃的火繩。用的時候,士兵先把火繩點燃,看著它‘滋滋’地燒,心里估摸著快燒到頭了,再使勁扔出去!正好在敵人頭頂或者腳邊炸開,‘轟’的一聲,保管讓他們魂飛魄散!”
他雙手猛地張開,做了一個極其夸張的baozha動作,嚇得旁邊一個正端著陶罐路過的小學徒手一抖,罐子里剛磨好的硫磺粉“嘩啦”一聲,大半都撒在了宋應星的官袍上。
宋應星默默地拍打著官袍上的黃色粉末,臉上卻不見絲毫惱怒,眼神反倒愈發專注——不是對撒落的硫磺粉,而是對皇帝描述的baozha場景。他飛快地舉起小本本,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陛下,此法甚妥!”徐光啟率先表示贊同,語氣里帶著幾分認可,“火繩點火之法,軍中常用,兵士們都熟悉操作流程,相對穩妥可靠。只是……這延時全憑兵士自己估算,是否太過兇險?”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嚴謹:“若扔得早了,火繩還沒燒完,被敵人撿起來扔回來,反倒傷了自家弟兄;若扔得晚了……”他沒說完,但在場眾人都明白,那后果便是“壯烈殉國”,實在得不償失。
“這個嘛……”朱由檢摸了摸下巴,也覺得這是個棘手的問題,“確實是個難點。所以得讓兵士們反復練習,形成肌肉記憶!咱們可以把火繩做得盡量標準,比如統一做成三寸長,燃燒時間固定在五到七息之間,讓士兵們統一默數,數到五就扔!不過人心跳速度不一樣,有人數得快,有人數得慢,終究還是得靠實操打磨。”他有點懷念后世定時空信管的簡單可靠,可眼下,也只能先湊合用這個辦法。
王徵此時終于從“蹲姿不適”中掙脫出來,職業病發作,指著沙地上的“木棍”圖案問道:“陛下,此物特意加一木柄,莫非是為了讓投擲距離更遠?”
“王愛卿說到點子上了!”朱由檢立刻來了精神,拍了拍大腿,濺起一片沙土,“就是為了扔得更遠、更準!有了這木柄,就跟扔標槍、扔石頭似的,兵士們好發力,能把力道順著木柄傳遞到鐵球上。而且這木柄可以做成空心的,正好把火繩藏進去一部分,既能防潮,也能防止行軍時不小心掛到樹枝、鎧甲上,提前點燃火繩引發意外。”
他站起身,比劃著投擲的動作——手臂后拉,腰身扭轉,手腕發力,姿勢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得益于上輩子體育課練過的標槍),“士兵們平時訓練,可以拿同樣重量、同樣長度的木棍練習,既能練準頭,也能練時機把握,練得多了,自然就能拿捏好投擲的分寸!”
宋應星的筆尖在小本本上飛快移動,嘴里還低聲嘀咕著:“火繩延時……木柄助投……重量標準……訓練之法……雖顯笨拙,然穩妥可行,且易于量產!”
“那外殼用何材質?”徐光啟回歸現實問題,語氣帶著科學家固有的嚴謹,“若用-->>生鐵鑄造,要想輕便,殼體需做得極薄,可薄則易碎,baozha時產生的破片或許不足以傷人;若做得厚些,雖能增加破片威力,卻又違背了‘輕便’的初衷。”
“咱們不是正在改進新式煉鋼法嗎?”朱由檢抬手,指向遠處那幾個冒著滾滾濃煙的高爐,爐口偶爾噴出的火星照亮了半邊天,“就用新法練出來的熟鐵或者低碳鋼!這種鋼材延展性好,能鑄造成薄殼,上面再刻上深深的網格線,間距控制在半寸左右,這樣一炸,就能分裂成足夠多、足夠鋒利的破片!威力絕對比厚殼的生鐵疙瘩大得多!”他心想,雖然比不上后世的預制破片手雷,但在這個時代,絕對夠用了,對付密集的步兵陣型綽綽有余。
“形狀呢?為何偏偏是球形帶柄?”宋應星追問道,筆尖懸在紙頁上,等待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