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科學院轟雷工坊內,機器與敲打聲交織,原本預期中流暢高效的流水線,在運行到第三天時,卻驟然顯露出令人焦慮的疲態。尤其是最后的組裝臺前,半成品堆得像小山,幾名工匠滿頭大汗,袖口挽得老高,正用銼刀反復打磨彈體接口,甚至徒手掰扯引信,試圖將其塞進彈殼,抱怨聲此起彼伏,蓋過了工具碰撞的聲響。
“這活沒法干了!”一名絡腮胡工匠猛地將手中的半成品摔在工作臺,火星濺起,“你看看這殼子,這個口大,那個口小,引信根本對不上!磨得老子一手血泡,還是塞不進去,純屬白費力氣!”
鑄殼組的工匠聞,探出頭來委屈辯解:“俺都是嚴格按模子澆鑄的,砂型都是一模一樣的,出來的東西咋就不一樣?肯定是你們引信做得不規整!”
引信組的工匠也一臉無奈,舉起手中粗細不均的竹管,指腹摩挲著蠟封:“天地良心!這竹管天生就有粗有細,我們削得再小心,也難做到毫厘不差!還有這封口的蠟,溫度稍高稍低,厚薄就差一截,怎么可能完全統一?”
現場頓時陷入混亂,各組互相推諉,效率驟降,原本順暢的流水線幾乎停滯。
聞訊趕來的徐光啟皺緊眉頭,花白的胡須都擰在了一起。他拿起幾個問題彈殼和引信,命人取來工部的營造尺、民間的木尺,甚至工匠自制的竹尺,逐一比對測量。這一量,問題根源瞬間浮出水面——不同工匠使用的“尺”,所謂的“一寸”長度,竟然存在肉眼難辨、卻足以影響組裝的細微差異!更要命的是,同一工匠在不同時段制作的產品,尺寸也會因疲勞、心情波動略有波動。
徐光啟面色凝重如鐵,立刻讓人火速稟報朱由檢。不多時,朱由檢便親臨工坊,站在嘈雜的人群中央,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他拿起兩個因尺寸微差無法組裝的彈殼與引信,指尖摩挲著接口處的縫隙,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核心工匠與官員,語氣嚴肅而沉重,字字千鈞:
“諸位,可曾想過,這毫厘之差,在戰場上意味著什么?”他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工坊的喧囂,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意味著士兵在陣前緊急組裝轟雷時,可能因引信塞不進去而貽誤戰機,被敵軍趁虛而入;意味著本可殺敵的利器,變成無法使用的廢鐵,甚至可能在慌亂中引發意外,傷及自身!這毫厘之差,在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界限,是勝與敗的分野!”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激昂,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可怕的是,若我大明的器物永遠如此尺寸不一、無法通用互換,那我們苦心搭建的流水線、夢寐以求的標準化生產,便永遠是空中樓閣!我大明的軍工、乃至天下百工技藝,都將被這混亂的尺度牢牢束縛,難以真正強大,更遑論支撐強國大業!”
“故此,”朱由檢抬手一揮,斬釘截鐵地宣布,“朕決意,推行《崇禎度量衡新制》!這絕非只為解決眼下工坊的困境,更是關乎國計民生、奠定強國根基的百年大計、千秋基業!”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皇帝的魄力所震撼,屏息等待后續。
朱由檢隨即確立三大核心原則,條理清晰,擲地有聲:
“其一,唯一性!自即日起,尺、升、斤,全國必須統一標準!廢除一切私鑄之尺、私造之斗、私定之秤!凡官方工程、軍工生產、市場交易、漕糧征收,必須使用朝廷監制的標準器,違者按律論處!”
“其二,溯源性!朕將親自監督,命工部打造‘營造尺原器’‘標準斗原器’‘官砝碼原器’三件國之重器,存于乾清宮內,作為天下度量的終極依據。各地官府、重要工坊、鹽鐵司、鈔關,均需依此原器復制標準器,刻上編號與監制日期,每三年送往京師校驗一次,確保精準無誤,杜絕偏差累積!”
“其三,十進制!為便于計算與推廣,新制采用十進制:1尺=10寸=100分=1000厘!斤兩暫仍其舊(1斤=16兩),但需明確一兩與標準重量的精準對應關系,后續再擇機優化。此制簡便易學,即便目不識丁的工匠、商販,也能快速掌握,普及無虞!”
原則既定,他立刻進行明確分工部署:
“徐愛卿、宋愛卿,你二人博通古今、精研律歷,負責參考歷代度量衡沿革,梳理前朝舊制的優劣,并借鑒湯先生提供的西洋度量知識,綜合審定最終的標準數值,務求科學精準,兼顧中華傳承與實用價值!”
“王愛卿,你善于巧思、精通機械,負責設計并監制高精度的標準原器,尤其是刻度的刻畫,必須毫厘不差;同時設計配套的校驗工具,確保各地復制的標準器與原器一致!”
“湯先生,煩請你將歐羅巴-->>通行的度量衡制度、測量工具原理詳細整理呈報,列明其優劣,以為我大明新制的參考,不必拘泥,務求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