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朱由檢專注的側臉。他正對著一份關于漕運損耗的奏章皺眉,案上的朱筆懸而未落;就在這時,王承恩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份裹著紅綢的加厚奏報,神色凝重卻難掩喜色。
“皇爺,西南總督朱燮元八百里加急軍報到!”
“快呈上來!”朱由檢精神一振,立刻放下朱筆,眼中的煩悶瞬間被期待取代。自朱燮元赴西南平叛以來,每一份戰報都牽動著他的心;西南奢安之亂遷延日久,不僅耗費軍餉,更威脅邊疆安穩,此刻的捷報無疑是雪中送炭。
打開厚重的奏報,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朱燮元那熟悉的、沉穩工整的筆跡,詳細稟報了近期與秦良玉白桿兵、方正化新軍聯合作戰的成果:“臣燮元謹奏:托陛下洪福,我軍連戰皆捷,已收復永寧、藺州等叛軍老巢,收復多處戰略要地。叛軍主力遭重創,死傷逾萬,殘余勢力退守最后幾處深山據點,旦夕可平。秦良玉將軍所部白桿兵驍勇善戰,攀山越嶺如履平地,屢破叛軍堅寨;方正化監軍所率新軍戰術新穎,火器與陣法配合精妙,二者協同默契,戰功卓著,實乃平叛之棟梁……”
看到這里,朱由檢滿意地點點頭,指尖摩挲著奏報上“戰功卓著”四字,心中稍安。但隨即他發現,奏報末尾還附有兩封封緘嚴密的密函,一封蓋著方正化的監軍印,火漆鮮紅;另一封的火漆印是秦氏家族的圖騰,筆跡雖娟秀挺拔,卻透著一股錚錚鐵骨——竟是秦良玉的親筆手書!
(朱由檢內心os:有意思。朱燮元老成持重,向來在戰報中只陳事實,此番卻將兩封密函一并送來,是讓朕自行判斷深淺?還是他也被秦良玉的舉動打動,覺得此事關系重大,不便在正式戰報中明,需朕親自定奪?)
他先展開方正化的密報,這位忠心耿耿的監軍向來直不諱:
“臣方正化謹奏陛下:臣部按陛下新法練兵,專攻山地作戰之術,成效顯著。此番與秦將軍白桿兵配合作戰,其部將士見我軍隊列嚴整、號令統一,操練時井然有序,皆感驚奇。秦將軍本人更是多次親臨我營,細詢‘宣導司’運作之法、‘新式練兵法’細節,索要章程文本時態度懇切,學習之心甚誠。臣觀秦將軍,忠勇體國,見識不凡,對陛下新政深以為然,絕非固守舊制之輩,實乃可以信任之忠良!”
(朱由檢內心os:連方正化這個實在人都如此盛贊,看來秦良玉是真被新軍的風貌震住了,而非虛與委蛇。愿意主動學習新政,這本身就是天大的好事!)
他懷著愈發濃厚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拆開秦良玉的親筆信。這封信顯然是隨朱燮元戰報一同加急送來,開頭先例行頌圣,辭恭謹卻不諂媚,隨后筆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懇切:
“臣良玉誠惶誠恐,再拜奏聞陛下:臣于軍旅之中,得見內官監軍方正化所率王師,其軍容之嚴整,士氣之高昂,號令之統一,實為臣平生僅見。更聞其軍中有‘宣導司’專司教化,每日宣講忠君愛國之大義,使將士皆知為何而戰;有‘新操法’錘煉技藝,重協同、講實效,而非單憑匹夫之勇。觀其行軍布陣,靜若山岳,動如雷霆,進退有度,攻防有序,誠乃陛下麾下之虎狼雄師,令人心折!”
“反觀臣所轄之白桿兵,雖憑一腔血勇,不懼生死,屢破強敵,然戰術戰法多沿舊制,重個人勇力而輕團隊協同,器械亦顯單一,長此以往,恐難當陛下未來之重托。為此,臣冒昧懇請陛下:派遣‘宣導司’精干人員至臣軍中,宣講朝廷德意,凝聚軍心士氣,使將士皆知效忠陛下、守護大明之理;同時,懇請陛下恩準,派遣精通新操法之教官,授臣部以戰陣新學、協同之術!臣,秦良玉,愿為天下諸軍之先,以此新法整訓白桿兵,摒棄舊弊,練成朝廷期望之新軍勁旅,為陛下鎮守西南,萬死不辭!”
讀到此處,朱由檢已然目露精光,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信紙。但接下來的內容,更是讓他拍案叫絕,心中激蕩不已:
“臣雖遠處西南,亦深知陛下有‘改土歸流’之宏謨遠略,意在消除土司割據之弊,永固邊疆,惠及萬民,此乃利國利民之千古良策!臣之石柱宣慰司,世受國恩,愿為天下土司之先!懇請陛下準臣在所轄石柱之地,試行‘改土歸流’之策!臣愿自解宣慰司權柄,歸入朝廷流官管轄,率先垂范,為陛下分憂,為西南諸司樹立楷模,以證臣與秦氏家族對陛下、對大明之赤膽忠心,日月可昭!”
“好!好!好!”朱由檢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地在殿內踱來踱去,胸中的振奮難以表。
(朱由檢內心os:這個秦良玉!身在戰火紛飛的西南前線,既要領軍作戰,又要周旋于各路土司之間,處境艱難至極。可她不僅能打勝仗,還能透過一支新軍的表象,看透朕推行新政的核心要義!更難得的是,她竟有如此魄力和遠見,愿意自解權柄,主動響應‘改土歸流’!這份忠誠、這份見識、這份胸懷,滿朝文武能有幾人能及?朱燮元將這兩封信一并送來,想必也是被她的誠意深深打動,才愿為其背書!)
翌日,朱由檢召集內閣成員及張維賢、李邦華、徐光啟等幾位心腹重臣,齊聚乾清宮暖閣議事。
他將朱燮元的戰報和兩封附信遞給首輔施鳳來:“諸卿都看看,這是朱燮元從西南送來的戰報,后面還附了方正化和秦良玉的親筆信,內容關乎西南平叛與新政推行,皆為要事。”
奏報在幾位重臣手中依次傳閱。起初,眾人皆為西南大捷頻頻點頭,面露欣慰;但當看到秦良玉主動請求派遣宣導司、新式教官,尤其是最后那石破天驚的“請行改土歸流”時,暖閣內頓時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神色各異。
施鳳來眉頭緊鎖,率先開口:“陛下,朱總督戰報所大捷,確是可喜可賀,秦將軍忠君之心也日月可鑒。然改土-->>歸流之事關系重大,牽連甚廣。四川土司林立,盤根錯節,若僅在石柱一地推行,恐引起其他土司猜忌,以為朝廷要逐個擊破,反而可能逼使他們與叛軍殘余勢力聯合,不利于平叛大局,甚至引發更大動蕩啊。”
李標面露贊賞,隨即補充道:“首輔所慮不無道理,穩妥為先確是上策。但秦將軍主動請纓推行新政,其心可昭日月,絕非尋常土司可比!臣以為,派遣宣導司與新式教官之事,應立即準奏。此舉既可增強白桿兵戰力,加速平叛,又可向西南諸司展示陛下新政之優長,潛移默化間消除抵觸,實為兩全之策。”
張維賢按捺不住興奮,上前一步道:“陛下!白桿兵本就悍勇絕倫,是西南第一勁旅,若得新法訓練,補足協同與火器之短板,必成西南乃至天下第一精銳!臣附議立即派遣最優秀的教官與宣導人員,助秦將軍整訓軍隊!”
李邦華感慨道:“秦氏世代忠良,自萬歷年間便為大明鎮守西南,屢立戰功。今觀此信,秦良玉將軍的忠貞體國之心更是令人動容。如此忠臣良將,當重重封賞,以勵天下忠臣之志!”
朱由檢靜靜聽完眾人所,抬手拿起那幾份文書,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諸卿所皆有道理,但你們不妨再想一想——秦將軍身在何處?是戰事正酣的西南前線!她不僅要對付窮兇極惡的叛軍,還要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路心思各異的土司之間。就在這樣內憂外患的環境下,她不僅能率軍屢戰屢勝,更能敏銳地察覺新政的精髓,主動請求學習新法,甚至愿意自解權柄,率先響應‘改土歸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