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號的艦橋,陷入了一種足以讓時間本身都為之凍結的死寂。
那片懸浮在中央的全息宇宙模型,不再是他們熟悉的、充滿了無限奧秘與浪漫想象的璀璨星河。它變成了一個冰冷的、規則的、由二十個等邊三角形構成的完美幾何體。一個……骰子。
一個被關在盒子里的、屬于某個未知存在的、巨大無朋的玩具。
而比這更讓人窒息的,是秦磊手腕上那塊行者腕表投射出的、懸浮在空中的鮮紅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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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的跳動,都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艦橋內每一個人的心臟上。那不是秒,那是整個宇宙文明的生命,在以一種無可抗拒的方式,流向終點。
“宇宙之外……還有存在……我們的宇宙……只是一個‘玩具’?”一個龍牙隊員的嘴唇哆嗦著,他看著那具象化的宇宙模型,眼神中充滿了信仰崩塌后的空洞與茫然。他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他可以直面槍林彈雨,可以與猙獰的異獸殊死搏斗,但他無法對抗這種從生命存在根基上降下的、徹底的絕望。
他的喃喃自語,像一根引線,點燃了艦橋內壓抑到極限的恐懼。
“九百九十九天……清理……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們……像清理垃圾一樣,全部抹掉嗎?”
“我們贏了格式化艦隊……我們打退了主宰……可到頭來,我們連棋子都算不上?”
恐慌如同瘟疫,在空氣中無聲地蔓延。凱瑞爾金色的瞳孔緊縮,她緊緊握住腰間的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但她那身經百戰的戰斗直覺,第一次沒有給她任何答案。敵人是誰?敵人在哪?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揮劍的方向。
蘇煙的臉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能感覺到,隨著那個倒計時的出現,整個宇宙的生命律令都像是被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一種源自更高層級的“規則”,正在緩緩地、不可逆轉地覆蓋下來。
就在這絕望即將吞噬一切的時刻,秦磊動了。
他緩緩抬起手,沒有關閉那刺眼的倒計時,也沒有關閉那顛覆三觀的宇宙模型。他只是平靜地轉過身,目光掃過艦橋里每一張或恐懼或茫然或不甘的臉。
他的視線最后落在了不遠處,正被醫療人員攙扶著的父母身上。
秦建國正死死地盯著那個宇宙模型,這位嚴謹的科學家眼中閃爍著混雜著恐懼與狂熱的光芒,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正二十面體……柏拉圖立體……宇宙的幾何本質……這不可能……這符合某種超弦理論的猜想……”
而張妍,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又看看周圍陷入恐慌的眾人,最后將目光投向了秦磊。她的眼神里沒有對宇宙真理的探究,只有對兒子最純粹的擔心。那份失而復得的親情,在這末日般的景象面前,反而成了最安穩的錨點。
秦磊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那因真相沖擊而翻騰的氣血,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是這艘船的船長,是這支艦隊的靈魂,更是身后億萬生靈最后的希望。
“零。”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像一塊巨石投入了恐慌的漩渦,瞬間壓制住了所有的嘈雜。
“主人,我在。”零的全息投影出現在他身邊。
“召開最高緊急會議。”秦磊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仿佛下達的只是一個最普通的日常指令,“連接所有聯合艦隊的旗艦指揮官,將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同步給他們。我需要所有種族的最頂尖的科學家、戰略家,以及……預家,立刻加入會議。”
他的鎮定,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混亂的艦橋。騷動的人群安靜下來,那些絕望的船員們下意識地看向他們的領袖,仿佛在黑暗的怒海中看到了燈塔。
會議很快接通。
當那個“骰子宇宙”和血紅的倒計時,出現在精靈族、矮人族、機械神教、星海蟲族等所有文明領袖的眼前時,公共頻道里先是經歷了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比盤古號艦橋內激烈百倍的恐慌與混亂。
“神罰!這是創世神的神罰!”
“我們的世界……只是一個牢籠?”
“九百多天……一切都將歸于虛無……抵抗還有什么意義?”
負面的情緒如同海嘯,沖擊著整個聯合艦隊的士氣。
然而,秦磊只是靜靜地聽著,任由他們宣泄。直到頻道里的爭吵與哀嚎逐漸平息,他才緩緩開口。
“說完了嗎?”他的聲音透過量子通訊網絡,清晰地傳到每一個指揮官的耳中,“如果說完了,就聽我說。”
“沒錯,我們的宇宙,可能只是某個存在的‘玩具箱’。沒錯,我們頭頂上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屠刀。但這重要嗎?”
秦磊伸出手指,指向那個正二十面體的宇宙模型。
“你們看到了絕望,但我看到的,是‘規則’!”
“一個玩具箱,有它的邊界。一個倒計時,有它的時限。只要有規則,就意味著有被利用的可能,有被打破的可能!”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們面對的,或許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敵人’,而是一個‘事件’,一個類似宇宙熱寂、超新星爆發一樣的、更高層級的‘自然災害’。面對洪水,我們是坐以待斃,還是去筑起堤壩?”
“‘觀察者’要‘清理’我們,這說明我們的存在,對他們造成了某種‘困擾’。我們不是無意義的塵埃!我們的‘混亂-->>’、我們的‘變量’,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秦磊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我們的‘游戲場’要被清理,那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掀翻這個棋盤,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