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萬世,無論是何種強大的存在,都將處于耗盡一切,并瀕臨破碎的邊緣。
他預見到了,如若自己真的成為了失卻人性的救世主,那救世主肯定會搜尋一切可能增強其存在性與殺傷性的概念武裝。
而侵晨,這把與他靈魂相伴無數輪回,斬開過無數黎明與黑暗的佩劍,早已不僅是武器,更是他負世權柄的延伸,是他守護意志的化身。
若此劍落入現在那個救世主手中,后果不堪設想。
并不是因為侵晨的鋒芒太利,而是因其蘊含的,與白厄高度共鳴的概念,極可能被扭曲吞噬,成為補全救世主升格前,個人的力量達到圓滿的最后一塊拼圖。
所以,他把它留在了這里,留在了哀麗秘榭,留在了她一定會回來的地方。
“你連這個……都考慮到了嗎?”昔漣低聲呢喃,她的聲音散在風里。
她仿佛看見那個白發青年最后一次站在這秋千邊上,或許還輕輕晃了晃,可自己卻不在這里。
于是,他抬起頭,望著這片他為自己構筑的安寧田園,然后將相伴征伐億萬世界的伙伴輕輕放下。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獨自走向那片注定吞噬他的,最后的戰場。
昔漣看得到,青年的背影決絕,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這柄劍,或許是不敢,怕多看一眼,堅定如他也會生出不舍的彷徨。
她將儀式劍輕輕拿起,那層隱匿的力場隨之波動,消散,如同完成使命的朝露。
待儀式劍變回胸針后,她的雙手輕輕觸碰侵晨,然后,用力的,將它提了起來。
劍身入手微沉,冰涼的感覺透過掌心直達心底,沒有了白厄的握持,它內部的光似乎沉睡了。
但昔漣能感覺到,在那冰涼的金屬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搏動,如同冰原下那未曾斷絕過的涓涓細流,亦如同一顆陷入長眠,卻依舊等待喚醒的心臟。
她閉上眼睛,將額頭輕輕抵在冰涼的劍鐔上。
瞬間,她就被拉入了一片寂靜的,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而在那黑暗的盡頭,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溫暖的光暈,固執地存在著,不肯熄滅。
那是白厄踏入最后一次永劫回歸前留下的最后印記,信任,以及托付。
他相信她一定能在黑暗中找到回家的路。
所以,白厄托付給她的,不僅僅是這把劍,更是他為翁法羅斯所有掙扎的靈魂,為那一次次在永劫回歸中閃耀的可能性,所保留的最后一份鋒銳,與破曉的希望。
他是此世,終將升起的烈陽。
而得不到侵晨的救世主便永遠無法達到理論上完美無缺的戰斗狀態。
這樣,黃金裔們,那些繼承了不同可能性,閃耀著各異光輝的,他們的同行者們,便能多一分生機,多一線掙脫既定命運的可能。
昔漣抬起頭,她望向哀麗秘榭永恒寧靜的夜空,明月清輝灑落,籠罩著她和她懷中沉睡的劍。
太陽已然落下,攜著光與熱,義無反顧地墜入地平線之下,去進行那場孤獨的,可能沒有歸途的決戰。
而明月,總是于太陽落下時升起。
她或許沒有太陽那般熾烈燃燒,驅散一切黑暗的光芒,但她有清輝,能照亮歸家的路,能守護沉睡的夢,能在漫漫長夜中,指引方向,留存希望。
昔漣將侵晨緊緊抱在懷中,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儀式劍。
兩柄劍,一柄冰涼沉睡,一柄溫潤低鳴,月光下,少女的身影似乎褪去了一絲長久以來的朦朧與恍惚,多了幾分清晰的堅定。
她轉身,看向來時的方向,看向那片籠罩世界的,救世主帶來的深沉黑暗。
是時候了。
該離開這片避世的田園,該走進那黑暗,該去找到那些仍在奮戰,或迷失方向的星辰,該去揮動懷中這柄沉睡的破曉,斬開侵晨的黎明。
昔漣最后看了一眼在夜風中微微晃動的秋千,仿佛看到那個白發青年靠坐在上面,對她懶洋洋的笑著揮手。
然后,她深吸一口帶著麥香的清涼空氣,粉發在空中飛揚,而少女邁開腳步,攜著月輝與曙光,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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