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舊地的縣城里,鑼鼓聲從早到晚響個不停。
“梨園戲班”的幌子掛在最熱鬧的街口,猩紅的綢布上繡著朵潔白的梨花,在一眾風塵仆仆的商號里,顯得格外扎眼。
左九葉穿著身普通的青布衫,混在看戲的人群里。
臺上正演著《罵王郎》,扮演王郎的戲子戴著勾鼻紅臉的面具,唱腔尖利刻薄,唱罵得那叫一個狗血淋頭。
臺下的觀眾里,有幾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看得格外投入,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左九葉認出他們腰間的玉佩……
那是梨園軍的制式,刻著半朵梨花。
“客官看著面生啊。”旁邊突然傳來個清脆的聲音,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捧著茶碗,笑盈盈地看著他,“是第一次來咱們戲園聽戲吧?”
左九葉接過茶碗,指尖觸到碗底的溫熱,那里刻著個小小的“莫”字。
他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路過此地,聽說戲班有名,特來看看。”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客官可知,這《罵王郎》的戲文,是當年梨園候親手寫的?”
她的聲音帶著點狡黠,“聽說啊,候爺寫這戲的時候,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左九葉的心跳漏了一拍。
姥爺莫問的生平,他知道的不多,只從母親留下的日記里看到過只片語。
據說姥爺晚年一直在后悔攻破西蜀都城,甚至因此解散了梨園軍,自己則隱居在春山醫館,再也不過問世事,但之后卻被兮忘川以莫問大弟子的身份再度重聚……
“小姑娘知道的不少啊。”左九葉摸出枚銅錢放在桌上,“只是不知,戲班接下來還演什么?”
“明天演《仙王別姬》。”小姑娘眨了眨眼,“客官要是有興趣,我可以給您留個好位置。”
她轉身離開時,故意撞了左九葉一下,一枚小巧的梨花鏢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袖中。
鏢身上刻著個“尋”字。
左九葉握緊梨花鏢,看著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后臺,他知道,腰間那個故意露出的玉佩,已經被他們注意到了。
第二天,左九葉準時來到戲班。
雙丫髻的小姑娘把他領到后臺,那里堆滿了戲服和道具,幾個穿著戲服的演員正在勾臉,油彩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脂粉香,讓人有些恍惚。
“客官里面請。”一個穿著老生戲服的漢子掀開簾子,他的臉上還帶著半張臉譜,左眼畫著紅色的忠義紋,右眼卻涂著黑色的奸臣斑,顯得格外詭異。
內堂里,一個穿著鳳冠霞帔的女子正坐在鏡前卸妝。
她的動作很慢,金簪從發髻上一根根取下,露出烏黑的長發。聽到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你晃出梨園軍的玉佩故意給我們瞧看,現在也見到我了,有事兒便說。”
左九葉認出她的聲音,是昨天在臺上扮演西蜀皇后的旦角,唱腔哀婉動人,把亡國之痛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下左九葉,見過班主。”他拱了拱手。
女子轉過身,臉上還殘留著未卸干凈的脂粉,卻掩不住眼底的滄桑。
這便是梨園戲班的班主離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