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個好事的家伙喊了起來:“喂!我說國軍的兄弟們,你們有沒有膽量和我比一比,看誰割得快?”
這邊馬上有人附和著:“好呀,比就比,看誰怕誰!”
于是在一片嘈雜聲中,那兩個小子真得比了起來,不一會兒,兩人就割了長長的一溜,而張賢再看看自己,才割了幾步遠,可是已經累得腰酸背痛了,看來,這個割稻谷的活也并不比打仗輕松。
他直起了腰來,看看都割在他前面的士兵,真有心不做了。這時,卻見弟弟張義提著一罐水跑了過來,倒出一碗遞給他,叫著:“大哥,你喝水,先歇一會兒,我來替你。”說著,也不等他答應,已經接過他手中的鐮刀,俯下身熟練地割了起來。張賢一邊喝著水,一邊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弟,看來,生活已經把他磨礫得成熟了,想想當初在家里,大家都慣著他,別說是農活,就是家務活都做不來的。
那邊兩個比賽的家伙已經出去老遠了,張賢在后面也看不出誰快誰慢。
馬文龍走了過來,遞給他一塊毛巾,笑著問道:“沒干過吧?”
“是!這是第一次。”張賢接過毛巾,擦著不斷冒出的汗,老實地告訴他。
“第一次都這樣!”馬文龍笑道:“當初我也是和你一樣,半天也割不了多遠,卻累得要死。”
“你不是從農村出來的嗎?”張賢有些奇怪。
馬文龍笑著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們家祖宗三代都是商人,到我父親時,在漢陽開了個鋼廠,本來要我們兄弟繼承他的衣缽,呵呵,我大哥最聽話,我卻最不聽話,所以被他趕了出來,當了這個兵。”
“那你為什么不當國軍的正規兵,卻要做**的雜牌軍呢?”
馬文龍愣了一下,皺了下眉頭,又舒展開來,依然是一臉的笑,對他道:“其實當初我也是懷著救國之心報考的黃埔軍校,那還是十年前,當時我才剛剛十八歲,畢業后也在國民革命軍中當一個排長。呵呵,我那個部隊真得很差,打仗不行,欺負老百姓卻很在行,當時我都想離開換一個行業,或者回家向老爹認錯,也就是在這時,我那個連長留住了我,他是個**,是他介紹我也入了**。呵呵,那些大話我也不說了,我知道就是說了,你也會捂耳朵。后來,我們被派到大別山圍剿紅軍,于是連長帶著我們一個連在戰場上起義,就這樣我也成了紅軍的一員。再后來,我當過紅軍連長,營長,甚至團長,而這時紅軍內部出了點問題,被你們老蔣打敗了,被迫長征,我跟著部隊轉戰四川、甘肅,參加過西征,后來到了延安,抗戰爆發后,又隨著我的老首長回到這里創建根據地,來打鬼子。”
聽著馬文龍的經歷,張賢暗自嗟嘆,他的身世比自己要好多了,自己不過是一個教書匠的兒子,人家可是大資本家的兒子,可是所選的道路卻是這樣的不同,他隱隱感到這個馬文龍有可能會成為自己以后的對手。
晚上,大家也沒有閑著,因為時間緊迫,真說不好鬼子什么時候會來,說不定明日就到了,所以他們點燈夜戰。張賢沒有再去割稻谷,而是跟著馬文龍一起踩著脫谷機打著谷粒,這個工作要比割稻谷舒服了許多,只是晚上蟲子太多,有些咬罷了。
而在熱鬧的場面里,更熱鬧的是兩個不同軍隊的軍歌對陣,這些對陣卻不是馬文龍與張賢暢導的,而是這些可愛的士兵們自己烘托出來的。
先是,新四軍士兵們一邊干著農活,一邊齊聲唱著勞動號子,可是唱著唱著,就唱上了軍歌,首先被唱的卻是《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這首歌的曲調與十八軍軍歌一樣,只是詞不同,于是等他們一唱完,不知是誰就帶頭唱起了十八軍的軍歌:“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云!”這一唱,警衛一連的人都跟著唱了起來,歌聲同樣齊整嘹亮:“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馬文龍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著:“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共鳴,更或者是他自身的寫照。
這邊軍歌一落,那邊新四軍的軍歌又唱了起來:“光榮北伐武昌城下,血染著我們的姓名;孤軍奮斗羅霄山上,繼承了先烈的殊勛。……”只是這首歌太長了,而且曲調又太多了,唱著唱著就有些亂了,不過,大家都十分認真,都十分賣力,都希望自己這方能把對方壓下去。
然后又是《義勇軍進行曲》,又是《大刀進行曲》,等等,恨不能把大家所有會唱的歌都唱出來。
張賢與馬文龍互相看著,然后又都會心地一笑。
這真是一個最愉快而又最充實的晚上,在張賢以后漫長的歲月里,再也想不出會有哪一個夜晚能與這一夜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