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鬼子倒是很能羅列!”張賢笑道,在這個時候,他還可以笑得出來。
羅達卻一不發,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自來水筆,來到一張已經斷了一條腿的木桌前,用手拂去上面的碎石和塵屑,將這張傳單鋪在上面,旋開筆帽,俯身在上面飛快地寫著什么,不久后,他直起身來,將那支筆又旋上了筆帽,**了自己的衣袋中,卻將那張傳單又遞還給了張賢。
張賢接過這張傳單,只見羅達在上面的每條鬼子的招告后都寫了一條評語:“一,余受黃埔軍校教育,只知不成功即成仁,余確信全師弟兄也是如此!二,污蔑友軍,且文字欠通。三,倭奴無信,怎能任人魚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四,忠貞傳自領袖,光榮屬于國家!五,其誰欺,欺天乎?”
張賢抬起頭,與羅達對視了一眼,命令常立強把這張敵人的傳單以及師長的批語念給大家來聽。
此時,常立強已經安排了兩部分人,一部分人吃飯,另一部分人警戒,他拿著這張傳單在這些吃飯的士兵們中間宣講著,羅達和張賢可以聽到士兵們開始時憤怒的大罵聲,然后是誓不投降的豪邁,當聽到師長的批注時,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同時又都表示贊同。
張賢向師長匯報了東城的情況,以及一六九團戰斗的經過。如今,師長身邊的參謀都派到了營連里,他的身邊已經沒有多余的人手可以調派,所以才會想到要來親自了解情況。
“你們如今還有多少人?”羅達問著張賢。
張賢放眼看了看自己的這些弟兄,老實地道:“師長,你都看到了,我的人只有這些了,到現在為止,包括我在內,還有五百一十二人,重傷員都送到了醫院了,這里留下來的幾乎人人都帶傷,不過,大家都還能打!”
“嗯!”羅達點了點頭,同時又道:“張賢,你真不錯,兩個營的兵力打了幾天下來,還能剩下這么多人。如今一七零團也只剩下了六百多人,一七一團有七百人,再加上司馬云那里還有三百多人,師部和其他地方還有一些人,如今我們可以作戰的人員總算不過兩千四百多人,失去戰斗能力的重傷員也有五百人左右。我們八千的弟兄呀!如今戰死的就有五千了!”說著,眼睛已經濕潤了。
張賢也默然不語,他知道,這還遠遠沒有結束。
敵人的飛機又出現了,這一回投下的并不是宣傳單,而是燒夷彈。剛剛熄滅的火此時又在常德城的上空燃燒起來。
一個士兵正蹲在墻角吃飯,聽到飛機的臨近,本能地想要躲藏起來,卻還是晚了一步,被鬼子低飛而來的飛機掃射中了,這個士兵仰面摔倒,飯粒灑落了一地,可是他的雙手,還牢牢地攥著那只碗和那雙筷子,在倒地的剎那,那支碗被他抱在了懷里,竟然沒有被摔破。
“媽的疤子的,老子吃口飯都不行!”一個機槍手操著東北口音,恨恨地丟下了碗筷,順手端起了那支捷克式輕機槍,跑到了一處最高的殘墻之上,對著呼嘯而來的敵機大聲叫著:“小鬼子,來吧,照著老子身上打!”
兩架鬼子的零式戰斗機俯沖而來,將這個機槍手當成了目標。這個東北機槍手怒吼著端起槍,對著一架敵機噠噠地打了起來,那架敵機剛剛沖到殘墻之前,也在突突地掃射著,卻沒有一發子彈擊中這個暴露的機槍手。這個機槍手越發得兇狠了起來,最后一梭子彈竟然打中了那架飛機的油箱,而子彈撞擊在油箱上的火星立即點燃了泄露出來的煤油,那個飛行員慌亂萬分,可是此時的飛機飛得太低,就是想跳傘那傘也打不開,急切間掉轉機頭,想要拉高回航,往東邊的水面而去,可是只幾個起落飛機已然失去了控制,一頭栽到遠遠的稻田里,轟然爆炸。
“好!”許多士兵不由得歡呼了起來。
這個東北兵也興奮異常,看著張賢走過來,高興地大叫著:“團長!我打下了一架鬼子飛機!……”
“小心!”張賢呼喝著,搶身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另一架敵機掉轉頭來,突突地子彈掃中了這個勇敢的士兵。這個東北兵從墻頭上一頭栽倒下來,最后一句話也沒有說完。
張賢撲到了這個士兵的身前,抱起了這具滿身彈孔、已經被打成篩子的尸體,熱淚奔涌而下,這個東北兵到死還怒睜著大大的雙睛!
遠處,羅達默默地看著這悲壯的場面,他連這個士兵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正是有了這些不畏生死的士兵,才會有勝利的到來!
可是,勝利!是離得太遠了?還是一種奢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