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娃與陳大興有些喜出望外,看到樹上的狙擊手掉了下來,立即搶身而出,想要一看究竟,這個人到底是死是活。可是,當他們剛剛沖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了迎面飛來了一枚手榴彈,“當”地一聲落在了他們的面前,呼呼地冒著濃煙。
“臥倒!”陳大興大喊了一聲,敏捷地向一邊滾去,躲在了一棵大樹之后;也幾乎是與此同時,熊三娃也閃到了另一邊,在一個墳包后掩住身形。
也就在這么一個千鈞一發之際,石頭從藏身的墳包之后不顧一切地跑了出來,飛快地俯身背起了已然昏迷的武小陽,跳躍著向林子的外面奔去。
“武小陽!”借著微弱的光線,陳大興認出了剛才那個要偷襲自己的人,經不住喊出了聲來,正想舉槍射擊,那枚冒著濃煙的手榴彈恰在此時爆炸開來,他連忙抱住頭躲避飛來的碎片。
爆炸掀起了一片的泥土,四散出去,并且騰起了許多的煙霧,濃烈的硝煙味道嗆人耳鼻。
“看你小子能跑多遠!”等到爆炸過后,熊三娃一邊驅散身前的迷漫的煙塵,一邊發起了狠來,抱著沖鋒槍追了上去。
“別追!”陳大興大聲地阻止著道,可是還是晚了一步,側地里傳出了一片槍響之聲,那也是沖鋒槍的亂掃,熊三娃只覺得腿上一痛,驀然倒在了地上,已經有子彈擊中了他的身體。
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石頭已經背著武小陽逃命地奔出了樹林,側地里用沖鋒槍掃射的正是趕過來的何大栓,他將那匹馬藏到一處隱蔽的所在,栓好了馬韁,不放心武小陽與石頭的行動,所以返身來看,正看到武小陽被炸下樹來,那枚手榴彈就是他在最危急的時候甩出來的,接著又用沖鋒槍的掃射掩護著石頭背著武小陽逃走。看到那個過來追趕的國軍壯漢倒了下去,他也顧不得這個人是死是活了,緊隨著石頭之后,也奔出了樹林,向著山崗那邊的河邊而去。
陳大興已經無力追趕,他此時最關心的還是熊三娃,急忙跑到了熊三娃的近前,卻見他捂著腿在地上翻滾著,旁邊的幾棵樹上倒是留下了一溜的彈孔。
“三娃,傷到哪里了?”雖然知道熊三娃沒有性命之憂,陳大興還是十分地擔憂,俯下身來抱住了熊三娃的身體。
“我的腿被打斷了!”熊三娃幾乎是哭喊著道。
陳大興將他平放在地上,借著微弱的光線查看他的傷口,只見他的大腿外側在汩汩地冒著血,連忙扯開了他的褲子,擦凈大腿上的血,那里立即顯露出來了兩個彈孔,顯然是有兩枚子彈打了進去。
“沒事!沒事!”陳大興一邊幫他簡單地處理著傷口,用扯下的布止住血流,一邊安慰著道:“你中了兩發子彈,這里的肉厚,應該沒有打到骨頭!”
“大興哥,我痛呀!”熊三娃在這個時候,就仿佛是一個羸弱的孩子,早已然沒有剛才的兇悍!
“這點傷還喊痛呀!”陳大興背起了他,一邊走一邊鼓勵著:“你忍著點吧,不會有事的!想當初我的傷比你要嚴重多了,都快死了,也沒有象你這樣地壕叫!”
熊三娃馬上想起了當年為救美國飛行員時,在過渡長江的時候,陳大興被鬼子擊中了胸膛,若不是張賢與王金娜奮力搶救,只怕早就沒有命在了。想想與他的傷比起來,自己的這點傷的確不能算什么的。不過,他又想起了什么,道:“你那時當然不知道痛的!你都昏死過去了,怎么知道痛呀?”
陳大興道:“是呀,你現在還有知覺,還知道痛,這就說明比我那個時候好多了,呵呵,不要喊了,讓別人聽到了會取笑你的!”
“誰敢取笑我,我跟他沒完!”熊三娃大聲地咒罵著,正說之間,又被陳大興碰到了傷口,經不住地再一次喊痛了起來。
走出了樹林,遠遠地已經看到了一隊國軍士兵趕了過來,天色雖然很暗,但是其中的一個人已經在喊著:“那邊的是陳營長嗎?”
“是,我是陳大興!”陳大興大聲地回答著。
那個問話的人卻是長出了一口氣,告訴他們:“剛才看到你們的馬跑了回來,不見你們的人影,以為你們出了什么事,所以副營長派我們過來找一下!”
“你們真他媽得慢呀,怎么現在才過來,早干什么去了!”不等陳大興答話,熊三娃卻忍不住罵道,把一腔的怒火都灑了出來。
陳大興皺了下眉頭,當然不愿意聽到熊三娃當著他的面來罵他的兵,當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卻正拍在他的傷口之上,一股鉆心的痛再一次襲上了熊三娃的全身,但是這一次,他卻忍住了痛,竟然沒有哼上一聲!
武小陽終于醒了過來,只覺得整個的頭都脹得生痛,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個老鄉的家里,旁邊是一盞正在跳動著的油燈。他驀然一驚,急忙著想要坐起身來,卻掙扎了一下,動了一動,已然沒有了力氣。
“別動!”一個十分溫柔的聲音忽然傳入他的耳朵里,他怔了一下,扭過頭來看到了一個十八九歲穿著白碎花的藍布夾衫,雖然補丁摞著補丁,但是卻洗衣得非常得干凈整潔。
武小陽還沒看清楚她的臉,便見到了她垂在胸前的烏黑油亮的長**,那**的末梢還打著一個紅色布帶的蝴蝶結。他把目光再次向上移去,看清了這個姑娘的臉。她的臉盤有些大,遠不似南方小巧玲瓏的少女模樣,一看就是一個傳統的北方女子;她的眼睛也很大,又圓又亮,仿佛是黑夜里的星星一樣閃著迷人的光;她的眉毛淡淡地如同是畫在了眼眶之上,卻又若隱若現著,隨著她的眼睛一眨眨地蹙動著;她的鼻子卻很是小巧,正在臉盤的中間,彎彎地翹起來,就仿佛是一輪鉤月;她的嘴巴雖然不是櫻桃朱唇,但是配在這張臉上卻不大不小,正當其實,一看她就是一個十分大方的人!
看清了這個姑娘的面孔,武小陽的臉騰得就紅了起來,雖然在戰場上他舍生忘死,奮不顧身,可是當他單獨面對這個姑娘的時候,卻局促不安起來。長這么大,他還沒有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單獨打過交道,即使是在襄河縱隊的時候,看到后方醫院的女護士、文工團的女演員時,也是躲得遠遠,雖然有的時候這個心里頭也浮躁難耐,但是總覺得那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也只在腦際閃了一下,便連忙甩開了。
“你醒了!”這個姑娘來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一雙略顯粗糙卻又不失芊芊的手來,摸了摸武小陽臉。武小陽只覺得這臉上如同針扎了一樣的疼痛了起來,忍不住**了一聲,把頭偏了過去。
這個姑娘也覺出了自己的冒昧,卻還在向他作著解釋:“你的臉傷得很厲害,俺用白麻布給你包了傷口,就怕你的臉腫起來越腫越大,看來俺還是包得緊了!”說著,顯出十分后悔的樣子。
武小陽這才注意到自己此時的頭上纏滿了布,只露著一雙眼睛,兩個鼻孔和一張嘴巴,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想要扯開這些別扭的繃帶,但是這只手馬上便被這個姑娘按住了。
“別亂動!”這個姑娘告訴他:“你知道嗎?你臉上有很多彈片,俺一點點給你擇出來的,你放心,俺擇得很干凈,然后給你上的金瘡藥!”
武小陽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過來,不由得悲從心頭而起。在襄河縱隊里,他不服氣張義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大家一提起張義來,就會想到他;或者是一提起他,就會想到張義;這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是縱隊里公認的兩個帥哥,從英俊上來講是不相上下,平分秋色。但是許多的戰士在他的面前都說他長得比張義要好看得多,張義多了些書生氣,而他卻是多了些俠氣,他也自認為從模樣上來講要比張義強上一籌。可是,如今這張臉卻受了傷,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要破相的,到時怎么能跟張義去比呢?想到這一層,他經不住懊惱不已。他忽然想起了劉司令員,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務。
“我要回去!”武小陽喃喃自語著,一使勁竟然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