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長崎正是雨水最多的季節,作為日本有名的對外貿易港口,今年的長崎就顯得有些蕭條了。在蒙蒙細雨之中,停泊在港口海面上的只有六、七艘中式平底大帆船和日本漁民的漁船。往年那些高大的南蠻夾板帆船港口內是一艘也無。
當然,這和貿易季尚未到也有關系,按照往年的慣例,8-10月才是長崎最為熱鬧的貿易時間。因為今日的細雨,港口倒也沒什么商人過來看貨,因此船主和水手們不是躲在船艙里睡覺,便是上岸去找樂子去了。
作為幕府重點發展的對外港口長崎,因為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和優良港口,因此吸引了不少中國商人在此地居住。到了崇禎三年,長崎長居的華僑就已經超過4千人了。這些華僑還在長崎修建了興福寺、福濟寺和崇福寺,作為長崎華僑舉行宗教活動的場所,也是大家相互聯絡感情,辦理喪葬祭祀、同濟互助和調節內部矛盾的場所。
剛到長崎不久的廣興號船主林廣興聽從了其他船主的建議,特意跑來了興福寺拜見廣東僑商的首領,想要借助同鄉的關系將手中的貨物脫手。
興福寺是江西商人歐陽云臺所修建的長崎第一座唐人寺廟,也是長崎僑商議事的主要地點。大明派出前往江戶和幕府打交道的使節申甫和尚,就曾經造訪過這里。并且召集了長崎僑商開會,勸說原本涇渭分明的四個同鄉會合并為一,在興福寺建立了長崎華僑會館,由歐陽云臺擔任會長,為長崎的華僑和往來華商服務。
第一次來長崎的林廣興,在見到了歐陽云臺之后,很快就把心放了下來。這位江西僑商極為和氣,聽完了他帶來的貨物之后,很快便讓人去找了一位中人過來,準備將他介紹給那位中人。
然而,就在他們等待中人到來的時候,碼頭那邊急匆匆的跑來了一位水手過來報信,說一隊官兵剛剛跑去搜查了廣興號,不僅把船上的人員全部都帶走,扣押了船只,還要求船主自己去長崎町奉行報道。
林廣興頓時大吃一驚,他立刻起身就想要告辭離去,結果歐陽云臺卻一把抓住了他問道:“你要去哪?”
林廣興有些著急的回道:“老先生,還請放手,我要去町奉行那里問個明白,這其中必然有什么誤會。”
歐陽云臺卻依舊攔著他說道:“問個明白?事情尚未搞清楚,你就貿貿然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現在的長崎奉行竹中采女可是一個極為殘暴的人,我擔心你這么跑過去,不僅見不到竹中采女,連你自己也要被抓起來了。”
林廣興頓時愣住了,他向著歐陽云臺懇求道:“那我該怎么辦?還請老先生指條明路。”
歐陽云臺這才放開了林廣興的手臂,仔細的想了想說道:“竹中采女雖然殘暴,但是他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抓人。你這船貨物的價值也就不到10萬大明元,還不至于讓他動心吞沒你的船和貨物。你這船上可是帶了什么不該帶的人和貨物嗎?”
林廣興撓了撓頭,一臉茫然的說道:“我船上沒帶其他人啊,只有兩個葡萄牙的傳教士而已,他們也只是帶了幾個箱子而已…”
歐陽云臺趕緊打斷了他,提高了三分聲音問道:“你船上有傳教士?他們是不是還帶了經書?”
看著歐陽云臺突然著急了起來,林廣興頓時一陣心慌的辯解道:“這些葡萄牙傳教士人品蠻好的,他們傳授的**也是導人向善,我覺得不是什么壞人啊。他們聽說我這艘船要來日本,才特意向我拜托上船…”
歐陽云臺立刻搖著頭嘆息道:“你要來日本經商,也應當問問那些來過日本的船主,往來日本有沒有什么忌諱,怎么能夠閉著眼睛瞎撞呢。
這天主教在日本被稱之為切支丹,是幕府嚴令禁止傳播的宗教。凡是發現在日本傳教的外國傳教士都會被處以死刑,攜帶圣經等傳教資料進入日本國的船員也一樣會被處于死刑的。你現在要是前去町奉行的話,也有可能被治罪的。”
林廣興聽的瞠目結舌,有些難以置信。他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憤怒的說道:“憑什么?只是帶了幾本非法的書籍就要判處死刑,這未免也太霸道了。”
發泄了一通之后,林廣興發覺完全是于事無補,于是他耷拉著腦袋對著歐陽云臺問道:“老先生可有什么辦法可想么?要是能夠躲過這一劫,待老先生回國時,我必有所報答。”
歐陽云臺卻搖著頭說道:“竹中采女是幕府的忠犬,他辦事干練但也好色貪婪,落在他手中的罪犯,一定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你船上既然有傳教士和經書,他肯定是不會放過你的。”
林廣興的臉色青白不定,過了好一會才對著歐陽云臺深深拜倒說道:“船和貨物我都可以不要,但是我船上那些兄弟,我是一定要帶回去的,否則我這條命也留在長崎算了,還請老先生幫幫我。”
歐陽云臺想了許久方才說道:“大家都是唐人,若是能夠幫的上忙,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不過你也不必輕易拋棄性命,若是連你也被抓了起來,你船上那些兄弟還有誰能去救?”
歐陽云臺說完之后,便讓林廣興在房內稍候,他則起身走到了門口對著外面的人小聲說了幾句,方才走了回來,陪著林廣興繼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