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陽門車站的站臺上離開了日本使團之后,張溥便帶著兩名家仆獨自出了車站,雇了一輛出租馬車入了城。在馬車夫的介紹下,張溥在進賢街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這家客棧平日里接待的大多是入京考試或游學的士子,因此房間收拾的還算干凈,即便是略有些潔癖的張溥看過了房間之后也感到了滿意。
雖說他這幾年被流放于海外,但是大阪大學作為一家依靠賠款修建起來的大學,給與聘請教授學者的薪金可是相當豐厚的,比如張溥就拿到了80大明元每月,如果再加上幕府給予的外國學者津貼,他一年的收入就是1200元左右,也就是一名普通日本工人年收入的20倍,一名大明普通工人年收入的15倍。
張溥最終租下了一個獨立的跨院,租期三月,租金為45元,包中、晚兩餐。解決了在京城的居住問題之后,他看著天色還早,便令一名年紀較輕的家仆在院內整理行李,自己則帶著一名老仆,前往了東直門。
約莫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張溥終于找到了位于東直門內北小街針線胡同內的范宅。他隨令老仆上前叫門,并將四海貿易公司駐日本代表交給自己的信件送了進去。
不久便有一位年輕人匆匆的跑了出來,對著張溥行禮后禮貌的說道:“多謝張先生千里迢迢帶來三叔的家書,不過父親現在尚未回府。先生可否留下一個地址,也好待家父回來之后,讓在下回報。”
看著對方雖然客氣但并無意邀請自己入內的意思,張溥也無意報上自己的名號,只是留下了自己在京城的寓所地址,便帶著家仆施施然離去了。
離開這邊之后,張溥也不急著回府,而是慢悠悠的在京城逛了起來。距離他上次來京,也差不多過去了十年,那時候京城的街道才開始整修,許多地方還是黃土鋪填,一旦遇到雨水天氣,這街頭就是一處接一處的爛泥潭,如果是騾馬經常經過的地方,更是多了一些牲畜的糞便作為爛泥的養料。行人經過不僅要擔心弄臟了衣服,酸臭味更是熏得讓人屏息快跑。
而天氣即便晴朗起來,這街上曬干的干土糞便遇到大風天,也是能夠刮上天去,污了大半個城市的住戶家里的。不過這十年過去之后,小巷子里大約還依舊保持著原樣之外,這大小街道上都已經澆筑上了混凝土,還以廢磚和小方磚鋪設了人行道,再加上街道兩側設置的排水溝,人走在這硬化的路面上,終于不必擔心踩進什么不明物體構筑起來的爛泥潭里去了,更不必掩著鼻子逃離某些路段了。
更讓張溥感到驚訝的是,在主要街道兩側的人行道上,不僅修建了大量花壇,還有著許多用于照明的路燈。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走在這樣的街道上,顯然都很讓人放松。在張溥的記憶中,還從沒有一個城市搞過這么大面積的城市綠化和照明工程呢。
哪怕是富裕無比的南京、蘇州和上海,也最多只在富商縉紳門前有著這樣一點綠化和夜晚的光明,其他大部分的城區街道都是放任自流無人管理的。
在驚訝于京城衙門在這種小地方的奢靡之外,張溥同樣也看到了這座城市中普通百姓的勃勃生氣。這不是京城百姓居于天子腳下,對外地人高人一等的傲慢和炫耀,而是真正對自己眼下生活充滿希望的活潑生氣。
起碼在十年前,他所看到的京城百姓大多是神色匆匆,彎腰縮頭的走在路邊,唯恐沖撞到什么貴人。而豪門貴仆則一個個昂首挺胸的走在道路正中,為自家主子開路,隊伍前面的百姓稍稍躲避的慢一些,他們輕則當場斥罵,重則揮鞭驅趕。
對于這樣的京城面貌,幾乎人人習以為常,最多也就是一些讀書人非議下誰家過于跋扈,未嘗有人敢站出來當眾指責,這些勛貴豪門這等出行的方式是錯誤的。在這樣的社會之中,百姓也只有在自己家中才能松上一口氣,在外時那里還能活潑起來。
但是現在的京城之中,不僅人車各行其道,就是車輛也統統都要靠邊而行。再無過去那般,達官貴人的車架一動,就要堵住整條大街,把其他人馬趕到兩側去的威風了。張溥同時也確認了,原本貴人、婦人出行常用的大小轎子已經很難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馬車和人力車。
勛貴豪門出行的方式變得低調了起來,雖然這讓他們的出行失去了不少威勢,但是在張溥看來,現在的京城交通卻極為井然有序,讓人看著就覺得舒服。特別是那種在軌道上奔跑的馬車,快捷廉價還很方便,只是完全抹去了乘客的階層之分,這也許會令某些人感到不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