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萬歷之后,支持這種主張的聲音就更多了。畢竟在現在的大明,京官和地方官員差不多都快要變成兩個互不相干的系統了。凡是入仕后外放州縣的進士,很難獲得升遷,在各地縣衙蹉跎十多年后,升到府一級就算仕途到頂了。
而留在京中的進士,不管是在京城擔任什么官職,一旦外放便是從府官開始做起。特別是品級低微的御史和給事中等清要官職,一旦外放便有可能是執政一省的巡撫官。
官制出現這樣的狀況,對于大明來說自然是不利的。畢竟沒有了上升希望的地方官員,很多人就變成了撈一筆走人的昏庸貪腐官員。
黃立極這個內閣首輔才剛剛感覺出一些滋味來,自然是不愿意就這么改變現狀的。一來,他自己便是詞臣出身,他一上臺執政就改了規矩,豈不是堵住了翰林院那些苦熬詞臣的上進之路。可以預見的,那些昔日的同僚知道了這件事,估計私下里能把他給罵死。
二來,在京城熬資歷是升官的終南捷徑,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因此能夠留在京城的官員們,大多都同在座各人有些關聯。
如果現在改了規則,這些人過去的資歷不是白熬了。他們下去地方后,就算能夠得到他們私下的關注,不過畢竟鞭長莫及,若是有些什么事,他們也很難及時的援手。
再說了,地方官員治理地方,從錢糧到發展民生經濟,無一不是棘手的問題。現在還多出了一個縣紳會議,平日里牽制著官員的施政行為。
誠然,能夠從這樣的包圍圈殺出來的官員,必然是上上之選的治國人才。但是殺不出來的話,就成為了別人向上攀升的墊腳石了。
這一場內閣會議,開的比朱由檢預計的還要久。幾位閣臣互相應和著,同他打起了太極推手,希望能夠打消或是拖延選官任官制度的變革。
而原本眾人想要在今日內閣會議上否定掉的,縣紳會議成立事宜,卻因此避開了眾人討論的重點。
朱由檢同閣臣們,就在這不斷的辭交鋒之中,一點一滴的達成了共識。雙方都努力著,不使內閣會議走向極端的方向,讓他們之間出現裂痕。
現在的大明,不僅僅是朱由檢需要這些大臣們的支持,同樣內閣也需要皇帝充分的信任,才能擁有對朝政的絕對控制權。
一個不受皇帝信任的內閣,很快就會在官的攻擊下倒下。而失去了內閣支持的皇帝,就無法壓制住文官集團,推行新政。這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的局面。
最終,崇禎還是同內閣達成了妥協,而內閣也選擇了部分接受皇帝主張。縣紳會議的成立改為分批開設,而京城官員同地方官員的交流,也從試點開始。
士紳大會終于在五月底圓滿的結束了,本次大會不僅僅在于通過了工業城市的發展計劃,也不在于河南事務的低調收場。
讓這些士紳代表們深有感觸的,還是在于,他們第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的力量。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扇門對著他們打開了,讓他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皇帝、朝廷才能決定一切國家事務的,當他們聯合起來的時候,他們同樣擁有影響這個國家制定政策方向的力量。
在西苑,朱由檢終于正式接見了,此處在士紳大會上起了極大力量的幾位河南士紳代表。
他看了看領頭的那位中年人,不由向他點了點頭問道:“你便是這次出力頗多的牛金星?”
牛金星趕緊跪下回道:“回陛下,臣正是牛金星,還請陛下訓話。”
朱由檢看著他想了想,才說道:“你此次做的甚好,聽說你還是一位舉人?”
“是,臣是天啟七年的舉人。”
“那么你接下去是怎么打算的?是繼續回鄉準備進士考試?就任縣紳代表?還是聽朕的安排?”
聽到皇帝給出的幾個選擇,牛金星猶豫了許久。他其實還是想要回去備考,求一個進士出身的。畢竟這也是他讀書時的奮斗目標,現在放棄,總讓他心里缺了些什么。
至于回鄉任縣紳代表,他既然已經出了河南,就沒打算再回故鄉做一個地頭蛇。唯有皇帝最后一個條件,讓他實在難以下定決心。
思謀良久之后,他終于還是抵擋不住誘惑說道:“臣愿意聽任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