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外觀雅致,擺設考究,樓上樓下坐滿了客人,個個舉手投足間,都自帶著一股書香氣息,或品茶閑談,或臨窗讀書。
晏鳳樓下了馬車,抬頭打量了兩眼眼前的茶樓,施施然地上了階梯,隨口問道:“此處茶樓的主家是何人?”
“是夫人的遠房堂兄所開。”管家跟在身后,比了個請的手勢,解釋道,“專做讀書人生意,這里的茶水點心都頗為雅致,頗得文人墨客的喜歡。”
晏鳳樓也不覺得出奇。
理陽公府在京中也是盤桓多年的世家,這后面的姻親勢力自是盤根錯節的,更不用說這些遠親了。
兩人上了臺階,就有小二迎上來,認出了管家,當即喊來了掌柜。
那掌柜見到管家,立刻點頭哈腰,笑容滿面相迎:“您怎生來了?且快快請進,小二,騰出上好的廂房,給劉先生用。”
“是。”小二高聲應著。
掌柜注意到晏鳳樓,姿態更加端正了。
無他,實在是晏鳳樓長得太過出挑,更不用說他那周身的貴氣,更是叫人不敢忽視。
“這位公子是……”
“這乃是我們三少爺的朋友嚴公子,他想在京中做生意,故而我家夫人就讓我陪同出來逛逛,也好看看情況。”劉管家解釋道。
掌柜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是黎昭群的朋友。
要知道黎昭群在京中的名聲可算不得好,且不說他私奔的事兒,就是前頭他跟那些紈绔子弟混跡,很是讓人頭疼,前頭可沒少在店鋪里掛賬。
而這位嚴公子,看著雍容華貴的,實在是瞧不出來,竟是個商人。
真真兒是人不可貌相啊!
但是他面上還是笑容可掬,“原來如此。劉先生,嚴公子,且快請,樓上的雅間都給準備好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且盡管吩咐就是。”
“勞煩了。”晏鳳樓扯了扯唇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剛走上樓梯,忽然就聽到樓上傳來的聲音。
“……依我看呢,這安京城的天是要大變了!那燕王世子無端中毒,鬧得京兆尹雞飛狗跳的,京中又這般戒嚴,聽說后頭還要提前宵禁……怕是要出大事了……”
聞,晏鳳樓的腳步一頓,抬頭循聲望去,就見到樓梯臨窗的位置坐著幾個年輕男子,正在低聲交談。
“嚴公子?”劉管家見他停下腳步,不由有些疑惑地回頭,注意到他的視線,望過去,小聲道:“這些讀書人都這樣……”
“沒什么。”晏鳳樓收回目光,淡淡道:“就不去雅間了,我看這窗邊的風景不錯,且也能看看這里的客人,倒比雅間要來得更直觀實在。”
“那咱們就在大堂里坐一會兒吧!”劉管家朝著掌柜使了個眼色,兩人就去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對方立即就讓小二重新把點心和茶水送過去。
“你們且慢用,有任何需要,盡管知會。”
“行了,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們!”劉管家揮了揮手。
掌柜很是識趣地下了樓。
晏鳳樓端著茶盞,指尖輕捻杯沿,漫不經心地品了一口,耳朵豎起,視線不經意地落到那幾桌客人身上。
茶樓里安靜,那些人的談話聲雖低,仍有零星片段飄進耳中。
“……我父親說,朝中已有人暗中聯絡勢力了……”
“是為扶持新君吧?皇上若有不測,總得有人繼位……”
“慎!這話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你們竟敢……”
“怕什么?滿安京誰不知道皇上病重?太醫院的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遮得住嗎?那午門天街日日都有死去的大夫,血都沖不干凈……”
聽到這里,晏鳳樓挑了挑眉,輕啜一口茶,苦澀在舌尖蔓延,過后甘甜又在喉間回蕩。
“劉管家,”他壓低聲音道,“如今朝中情況已經這般嚴重了?那對我們做生意豈非很有影響?”
“這,這我也不清楚。”劉管家嘆了口氣,小聲道:“反正皇上病重后,后宮不得干政,如今主事的都是內閣幾位閣老和六部尚書主持。”
“幾位閣老?”晏鳳樓眼中閃過興味,“都是誰在主事?”
“首輔江峰、次輔李清源,還有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陳景行。”管家聲音壓得更低,“不過聽說這幾位大人也不和,朝堂上常常起爭執。”
晏鳳樓暗自點頭,這些他自是有耳聞。
“我聽聞,如今皇上有意召集藩王入京?”
“我也不曉得。”劉管家搖了搖頭,“但咱們陛下又沒有子嗣了,如今要是真的有個意外,少不得就是需要藩王來……”
他話沒說完,只是朝著晏鳳樓使了個“你懂的”眼色。
晏鳳樓自是知曉。
皇上前頭是有個嫡出大太子了,可惜后來跟皇帝起了齟齬,然后怒起反叛,先后殺了好幾個兄弟姐妹,直接讓老皇帝絕了后,后頭被抓了,那位也是個頭鐵的。
直接就是在東宮里放火自盡了。
至于老皇帝,后頭經過這一遭,這身體就不行了,之后這后宮就再無所出了。
而鎮國公府的滅亡,當年也是有這一手的。
畢竟,都知道鎮國公府無辜,只是老皇帝需要一個出口發泄怒氣,所有的子嗣死絕了,連唯一主導的太子都沒了,鎮國公府撞在這槍口上,自是當了那炮灰。
“可惜啊……”晏鳳樓悠然呼了口氣。
劉管家沒聽出他話中意味,也是點頭附和,“可不是嘛,但凡皇上還有皇子,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風聲鶴唳。這天啊,不但要變,還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