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頭的對話還在繼續,陸陸續續地傳了過來。
“……前幾日京兆尹又抓了幾個商戶,說是查到一些東西……”
“聽說那燕王世子所中之毒,甚是罕見,而且非一般人能弄到手的……”
“……燕王世子在這節骨眼上中毒,怕是不簡單啊……”
“我聽聞,那燕王手握數十萬精兵,此次若是這世子要是在京中出事,保不齊啊,就得打入京城了……”
“那,那不就成謀逆了嗎?咱們還是快別說了,仔細叫人聽見,惹禍上身……”
……
晏鳳樓挑了挑眉,慢慢品了口茶水。
沒過一會兒,就看那頭傳來了椅子挪動的聲音,那幾個年輕人起身,準備離開。
其中一人經過晏鳳樓時,不經意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就很快跟著同伴離開。
晏鳳樓瞇了瞇眼,待得人都離開,才問劉管家:“你認識剛才那幾個人嘛?”
“哦,方才那位是戶部員外郎的公子,叫錢明軒,如今在禮部當差。”管家回憶了下,回道,“還有一個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姓胡,都是些京里的官宦子弟,平日里最愛湊在這些文人聚集的地方,高談闊論些時事利弊。”
“這個錢明軒,平日里可有什么過人之處?”晏鳳樓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語氣隨意。
“過人之處倒也說不上特別突出,就是傳聞他記性奇佳,稱得上過目不忘,在這西市的文人圈子里倒也算小有名氣。”管家又思索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補充道,“對了,他還有個特別的喜好,總愛鉆研各地的風土人情、鄉俗禮儀,據說只消看一個人的衣著打扮、聽幾句談吐,就能大致判斷出對方的家鄉籍貫,倒也算個本事。”
晏鳳樓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心中暗自警惕。
如此看來,方才錢明軒那一眼絕非偶然。
不過事已至此,再多擔憂也無濟于事,只能暫且按捺心神,走一步看一步。
兩人在茶樓里又靜坐了約莫半個時辰,晏鳳樓始終垂著眼,看似在細品茶香,實則將周遭的閑碎語都聽進了耳中。
從那些斷斷續續的交談里,他對京中的局勢有了更清晰具體的認知。
皇帝病重之事,如今早已是半公開的秘密,朝堂之上,各派勢力早已暗流涌動,暗中布局。
民間更是人心浮動,各種流蜚語如同潮水般蔓延。
有人說皇帝早已油盡燈枯,只是朝廷為了穩定局勢,刻意隱瞞了死訊,還有人說遠在封地的幾位王爺,早已暗中集結兵馬,只待京城有變,便要以“進京勤王”的名義率軍入城。
各式傳版本繁雜,真假難辨,所有人都默認,眼下這風雨飄搖的朝廷,怕是撐不了太久了。
晏鳳樓心中暗道,這般局勢,對父王的大計而,無疑是絕佳的機遇。
一旦父王的大軍抵達京郊,說不定能順勢拉攏不少勢力,畢竟在這亂世之中,向來是“拳頭硬的人說了算”。
“嚴公子,咱們是不是該去看鋪子了?”管家看了看窗外漸漸西斜的日頭,輕聲提醒道,“再耽擱下去,天色就晚了,那些鋪子若是關了門,咱們今日這一趟可就白跑了。”
晏鳳樓頷首起身,兩人一同出了茶樓,繼續在西市的街巷間轉悠。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他們先后看了四五家鋪子,晏鳳樓每到一家,都表現出十足的興趣,不僅仔細查看鋪面格局,還詳細詢問租金、客流量、主營品類等細節,很是認真。
“這家錦繡坊看著倒還不錯,你覺得如何?”他指著前方一間門面寬敞、裝潢雅致的布莊問道。
“嚴公子好眼光!”管家立刻笑著介紹,“這家錦繡坊的東家是小的遠房表弟,為人實誠,從不耍奸耍滑。”
“鋪子主要做文人雅士的生意,賣的布料雖不比東市那些綢緞莊名貴,卻勝在質地精良、紋樣雅致,很合讀書人的口味。一年的租金大概是三千兩銀子,性價比算是很高了。”
“位置確實不錯,臨街而建,進出也方便。”晏鳳樓目光掃過往來的行人,點評道,“平日里來光顧的,主要是些什么人?”
“多是附近書院的讀書人、衙門里的小官,偶爾也有官宦人家的女眷來挑些布料做衣裳。”管家如實回答,“雖說生意不如東市那般火爆,卻勝在穩定,客源也干凈,少有爭執糾紛。”
晏鳳樓心中暗自滿意,這樣的客源正是他需要的。
既能通過這些讀書人,小官員打探朝中消息,又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他注意到這里雖沒有東市那般繁華喧鬧,卻勝在交通便利,而且距離皇宮、六部等重要衙門都不算遠。
西市的街道呈規整的棋盤狀分布,核心區域有三條主街,輔以十幾條縱橫交錯的小巷。
其中最寬的一條主街筆直通向皇城方向,另外兩條則分別連接東市與南市,形成了四通八達的交通道路。
這般地理位置,優勢極為明顯。
一旦京城有任何風吹草動,他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街對面那家‘玉器軒’,看著也頗為精致。”他又指著斜對面一家裝潢更為講究的店鋪問道。
“那家玉器軒主要賣些玉石擺件、文玩把件,偶爾也做些玉佩、玉簪之類的首飾。”管家解釋道,“光顧的多是家底殷實的商戶和有閑錢的官員,客單價高,不過租金也比錦繡坊貴些,一年要五千兩銀子。”
晏鳳樓邁步走到玉器軒門前,仰頭看了看招牌,又繞著鋪子轉了一圈,目光尤其在二樓的窗戶上停留了片刻。
從這個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到通往皇城的主街,街上的行人、車馬往來盡收眼底。
“樓上是做什么用的?可以住人嗎?”他問道。
“樓上原本是掌柜住的,有兩室一廳,還有個小書房,設施齊全,住人完全沒問題。”管家連忙說道,“若是嚴公子有意租下這家鋪子,我可以跟這家的商量一下。這家的主家,近來剛好準備離京,覺得此地風波太甚,想回鄉躲一陣子。”
晏鳳樓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重新去看了看其他店鋪,左右得多些選擇為好。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
晏鳳樓與管家看完最后一家鋪子,才動身返回理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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