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離婚協議》是她一字一字敲下來的,
寫完時凌晨兩點二十。
里邊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讀了十幾遍,
最后甚至能把里邊的內容都背下來。
她沒有要錢。
溫周宴的婚前財產宴婚后所得,
她一分不要,而她名下的財產也跟溫周宴沒有半分關系。
他們在一起搭伙過了三年,從此涇渭分明。
程歲寧把包書的禮物紙撕掉扔到垃圾桶,
拆開了那封很漂亮的信,
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如今不值一文。
她發了狠地揉皺它扔到垃圾桶。
但又在半小時后從垃圾桶里撿起來,
慢慢在書桌上鋪展開來。
上邊的字跡還沒暈染,
仍舊清晰,
她又字字句句讀過。
下午寫的時候滿懷熱忱,
如今格外諷刺。
她鋪展之后,
又將其隨意夾到了書里。
書里的那一頁標題剛好是——他只是單純從我的世界路過,
卻在我的世界下了一場大雨。
程歲寧從書架最高的地方拿下藍色背包,把書又重新放進去。
她坐在書桌前發呆。
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好像也沒有定點。
書房里的燈是整個家里最亮的,
這會兒開著明亮如白晝。
她沒有絲毫睡意,
腦子格外清醒。
她嘗試著站在溫周宴的角度思考,
他為什么會提出離婚?
但想了很久,
她忽然想,
不重要了。
無論是什么樣的原因,
他都要放棄自己了。
就算知道又如何,
她
難道就不離開了嗎?
不,也還是要離開。
程歲寧只是想,為什么是今天呢?
哪怕遲一天也好。
但沒有用。
墻上的表時針劃過4,
程歲寧的思緒仍舊潰散。
整整一夜,
她坐在椅子上沒有挪動位置。
她一夜沒有合眼。
沒有哭,甚至沒感覺到悲傷。
她就那樣木訥地、沉默地、平靜地在書房里坐了一夜,耳機里一直在循環播放著前段時間聽過的一首歌。
當時只一眼,她就被歌詞打動,從此加入了自己的單曲循環。
就像年少時的心動,只一眼便此生難忘。
[像若無其事
又像孤注一擲
要怎么啟齒
這深藏的心事
……
像反復嘗試
又像偶爾偏執
該怎么去解釋
這卑微的樣子]
她的十年暗戀,十年孤單,終究浩浩蕩蕩落下帷幕。
-
臥室里黑壓壓的,一點兒光都透不進來。
溫周宴睜著眼睛,眼里又干又澀,但還是不愿閉上。
一旦閉上眼,腦子里就跟走馬觀花似的,不知在放些什么片段。
他沒有洗澡,渾身酒味躺在床上。
喝了很多酒,卻還是沒睡意,反倒愈發清醒。
今晚的床上只有他一個人,似乎有點冷。
他側過身躺著,但躺得是程歲寧平常躺得那一側。
夜深了,時針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聞到了枕頭上的清香味,獨屬于程歲寧的。
-
早晨六點半,遙遠的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朦朦亮光照進了房間里。
程歲寧僵硬地轉了轉身子,把
電腦上的文檔一式兩份打印出來,然后拿筆顫著手在最后邊簽下自己的名字。
程歲寧三個字,還是第一次寫得這么艱難。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兒,她望著天邊太陽升起的方向,半瞇著眼看。
夜里下雪了,但下得不大,房頂上也只鋪了很淡的一層。
分明太陽還泛著冷光,她卻覺得今天應當是個好天氣。
下著小雪,也應當是個好天氣。
她闔上電腦,拿著文檔出了書房。
客廳里空蕩蕩的,分明宴平常一樣,但她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過了今天,這里就不再屬于她。
或許,從未真正屬于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