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這剎那的動靜驚動了兩個正對著兩邊警戒的侍衛,兩人下意識要轉身,朱謹深厲聲道:別動!
兩個侍衛不知所以,但聽聞過朱謹深以前在坊間的流,知道這位殿下不好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轉到一半只好又轉回去了。
沐元瑜終于醒覺過來。
因為朱謹深這一說話,喉間滾動,多少有一點動作,碰觸到了她的刃尖,她這把匕首是保命用,鋒利非常,登時就將他的頸部皮膚點破,滲了一滴血珠出來。
鮮艷的紅色召喚回了她的理智。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血流披面,半邊視線受了遮擋,此時也才發現不遠處還有侍衛在。侍衛險些就目睹了她對皇子持刃行兇的畫面。
沐元瑜僵直著手腕,抓著匕首慢慢收回來。
殿下……
事出太突然,朱謹深人是被壓倒了,手仍探在她的衣襟里,她的心臟劇烈跳動,然而與羞澀無關,只是因另一層恐懼又襲了上來,當此關頭,她興不起任何風月心思。
朱謹深也沒有,匕首移開后,他沉默著把手收了回來。
然后他望向了沐元瑜,目光淡漠。
你知道是我,是嗎
沐元瑜答不出話來。
她應當否認,但她否認不了。
以朱謹深的敏銳,她的嘴硬只是給自己更添一層罪責。
殿下,對不起——
她只能道歉,如果剛才那一刻她腦筋清楚,如果局面不是毫無轉圜,如果她有時間權衡——
這么多如果,掩蓋不了她第一刻的本能反應,她就是要殺他滅口,過往看上去再親密無間的情誼,未能壓制她這一刻的冷酷動念。
怪不得。
朱謹深簡短地說了三個字,勾了勾嘴角。
他從來不大笑,基本笑起來時都差不多只是這樣,帶一點笑意,但這一回,一樣的動作,他卻是連這一點笑意都沒有了。
沐元瑜失措地只能叫他:殿下——
朱謹深不再看她,伸手推她要爬起來。
沐元瑜不敢繼續壓著他,只好讓開,她額上的傷流血過多,帶得她頭有些發暈,她一手去捂額頭,撐著試圖再去解釋:殿下,你聽我說——
朱謹深站起身來,給了她冷冷的兩個字:騙子。
他就要向侍衛那邊走去,沐元瑜急了,她理智回來,看得懂現在這個陣勢,明顯就是在等后續救援的人馬來,說不定皇帝都會被引來,她摸不準朱謹深現在的心思,他若是把她的秘密暴露出去,她就全完了!
殿下,我求求你,我只跟你說兩句話,你跟我來。
她額頭也顧不上捂了,兩只手一齊去拖著朱謹深就往另一邊去。
朱謹深讓她拖得一個踉蹌,兩邊的侍衛再忍耐不住,齊齊扭了頭,茫然地看過來,不知是個什么情況。
沐元瑜心快沉到腳底下去了,實在顧不得許多,生拉硬拽把朱謹深拖到一棵大樹后去,匕首重新亮出塞到他手里:殿下,我不對,要殺要剮隨便你,只求你不要說出去,放我母妃一條生路,她是迫不得已。
朱謹深沉默了一會,沐元瑜如等候秋決的犯人一般緊望著他。
朱謹深終于開了口:——你哪里不對
沐元瑜忙道:我不該對殿下白刃相向,我真的糊涂了,全是我的錯。
只是如此嗎
我不該隱瞞殿下我是個、是個——
朱謹深對這些卻似都無興趣,目光都不曾波動一下,仍是淡漠非常,好似變回了曾經那個不愿喝藥對生存都沒什么渴望的少年。
沒了他道,需要我問那好。沐元瑜,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接近我
沐元瑜失語。
她恐懼的就是這個。
她怕朱謹深追本溯源,追究到她最根本的動機上去。
朱謹深對皇位沒有執著,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是就藩,他不需要拉攏她背后滇寧王府的勢力,他對她無所圖,與她相處,是憑一顆最本真的心。
可她不是,她指望著抱他的大腿,留在京中,對抗滇寧王,她與朱謹深結交的過程中再付與真心,掩蓋不了她的別有目的。
她無法辯解,只看朱謹深的眼神,便知他于這極短的時間之內,已經想透了一切。
所以他說怪不得。
我——
她失去了向來的能善辯,過往不曾有過的口拙似乎全部堆積在了這一刻。
朱謹深低頭看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匕首,心如這匕身一般冰涼堅硬。
他這半生很不順遂,坎坷自出生如影隨形,但無論歷經多少挫折,他不曾受到過這樣大的愚弄。
他以為遇到她是上天賜予他的一道亮光,卻不知這亮光背后隱藏了這么龐大的黑影。
令他覺得自己的所有動情與忍耐都是笑話。
有什么意義呢
他那些掙扎壓抑酸苦甜澀——
你,他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落葉被激得發出一陣簌簌輕響。朱謹深抬了頭,目光里有幽火一閃而逝,你要殺我,何需用刀
他說完這句,再不看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