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為徐望月,他也漸漸發現,原來自己是有家人,有在意的人的。
見世子爺嘴角浮上笑意,裴鈺忍不住開口問道:“世子爺,成親真是一件這么好的事?”
嚴格來說,裴鈺并不懂男女之情。
在那日親自將青蕪從眾婢女中選出來之前,裴鈺也并非沒見過美人。
旁的不說,徐望月便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可從前那些女子雖然美貌,但裴鈺根本也不會多留意,多看一眼。
但自從那日他從眾人之間,一眼就見到了青蕪,她身上仿佛透出光芒,閃爍至極。
在之后裴鈺也并不覺得自己對青蕪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對她多有欣賞。
后來相處得多了,裴鈺發現自己會想要見到青蕪。
一見到她便覺得心生歡喜,見不到時又會思念她,這種感覺讓裴鈺覺得很陌生,又有一點不安。
直到聽說青蕪要跟隨徐望月回徐府,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才覺得發慌。
原來在他心里,是那么在意青蕪。
他想要日日夜夜能見到她,唯一的法子便是和她成親。
被青蕪拒絕后,裴鈺也沒有多難過,他自信自己早晚是能感動青蕪的。
他被裴長意派去跟隨顧懷風,幾番出生入死,差一點便死在懸崖下。
瀕死之際,裴鈺看見青蕪出現在自己面前,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明明青蕪身上的衣衫都被劃破,凌亂至極,整個人臉上掛著血污,臟兮兮的。
可她依然在發著光,看起來比天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也正是在那一瞬裴鈺明白了什么是愛,他這一生都不會辜負青蕪。
可饒是如此,裴鈺心里最想的還只是他要和青蕪在一起。
至于旁的事他沒想過,亦是不會。
聽到裴鈺的問題,裴長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成親好不好,你得親自試試才知道。”
“看來,你也該問問青蕪是否愿意嫁給你了。”
裴鈺滿臉通紅,有些羞澀又局促地低下頭。
青蕪她一定是愿意的吧,她若是心中沒有自己,也不會到懸崖底下來救他了。
裴鈺思來想去,突然又有些奇怪地抬頭看向裴長意:“我和青蕪的婚事,不應該由你和二姑娘做主嗎?”
裴長意搖了搖頭,十分認真地看向他:“夫人已將青蕪的身契還給她,至于你,自從你在典獄司里有了職位,你早已不是侯府家奴,你們二人都是自由身。”
“你們的婚事自然由你們自己做主。”
“父母在堂,你們自可依父母之命,不過我和夫人,也定會為你們操辦一場盛大的婚事。”
聽到裴長意的話,裴鈺眼眶紅了起來。
他這輩子到底是多好的運氣,才能遇到這樣的主子。
他越想,越覺得心頭感動,想開口卻隱隱有些哽咽。
瞧他這副模樣,裴長意往后退了半步:“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不要這副模樣。”
裴長意正了正神色,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已是有些昏暗,這場火得要快一些燒。”
裴鈺回神,用力點了點頭:“世子爺放心,屬下這就去準備。”
裴鈺動作十分麻利,做事靠譜,裴長意回到府里沒有多久,便聽到下人們奔走相告,說是從汴京城來了喜訊,二公子考上了進士。
這消息傳到江淮老家時,徐望月還在四房院子里飲茶。
全府上下如素,只有留在自己院子里才能偷偷喝口雞湯,孫氏變著法給她做了些茶果,卻仍然是沒有一點葷腥。
她剛塞了一口茶果進嘴里,就聽聞裴長遠高中進士的喜訊。
徐望月和面前的孫氏對視了一眼,瞧見她眼底滿是詫異。
見徐望月絲毫不意外的樣子,孫氏臉上的神情更為吃驚:“我從前聽聞裴長遠是出了名的紈绔子弟,不學無術的主。”
“他能會試高中,已經是裴家祖墳冒青煙,燒了高香了。怎么竟然能殿試高中?還是個進士,這怎么可能?”
裴家四爺坐在一旁聽著孫氏的話,眉頭緊緊蹙起,又見徐望月非常淡定地捧著茶盞,絲毫沒露出過意外之色,心中更是有些慌亂。
裴長遠根本就沒有讀書的能力,這他也是知道的。哪怕是他們家長恕非常賣力讀書,要高中進士也絕非易事。
當初裴長遠會試高中,四房心中就隱隱覺得不對勁。
如今他連殿試都能高中,裴四爺心底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甚。
若真是他心中猜想的那樣,那這事可就大了。
他挑眉看向徐望月,小心地試探道:“此事,長意可知?”
見四叔這樣問,徐望月心口一動。
她并未接觸過老侯爺,但見趙氏愚鈍糊涂,根本就不像是能生出裴長意這么聰明兒子的人。
這次和裴家四爺相處,徐望月倒是覺得不論是從性情還是智商,裴長意倒是有幾分像他四叔。
徐望月點了點頭,并未明,只是淡定說道:“四叔放心,裴家早已分家,此事長意心中有數,定不會連累到四房。”
聽到徐望月這一句,裴家四爺心口一沉,眉眼間掠過一抹憂色。
無論裴長遠到底是他二哥的兒子,還是他三哥的兒子,到底他是姓裴的,是自己的侄子。
怎能如此糊涂,犯下這么大的錯?
一個人有多少能力,才能做多大的事。
就算讓他考得進士又如何?他真有裴長意的本事做官嗎?
裴家四爺不斷地搖頭,糊涂,裴長遠實在糊涂!
原本他有這樣一個兄長朱玉在前,哪怕他繼續當個紈绔子弟,做個閑散公子,侯府也不是養不起他。
可他偏要在這些事情上和裴長意去爭一個長短,事情鬧到這地步,怕是回不了頭了。
四房聽到這消息,心情越發沉重。
另一邊三房得了這消息,劉氏笑得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兒子高中了進士,雖比不上裴長意這個狀元郎,但亦是光耀了門楣。
她轉頭,看向一旁愣住的裴家三爺,叫了他幾聲。
見他皺著眉頭,坐在一旁不吭聲,劉氏有些憤恨,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沒聽見嗎?我們長遠高中了進士,如今他也可以名正順得這世子之位。”
“我們長遠到底是從小就過繼到二哥二嫂名下,裴長意流落在外頭這么久,誰又知道他會不會有問題,到底是不是我們裴家的骨血……”
劉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裴家三爺抬起頭,冷冷地望向她一眼:“裴長遠不管是誰的兒子,他是從你肚子里生出來的,你難道不了解他嗎?”
“他有高中進士的能力?”裴家三爺這話問得劉氏一怔,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轉瞬即逝。
劉氏面上有一絲慍色:“你這是什么意思?裴長意能高中狀元,我們長遠差在哪?他為何不能高中進士?”
劉氏說著這些話理直氣壯,心底卻隱隱有一絲心虛。
裴長遠天性頑劣,從來也不愿好好讀書。趙氏也曾經管教過他,可根本就沒有用。
這一次他能好好去參加會試,也是因為徐望月答應他高中殿試,便會嫁給他。
若非有徐望月給了這般條件,怕是裴長遠連考試都不會去參加。
這樣的人,就算他發奮圖強,也不可能突然高中進士。
這么多的考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除了前三甲,進士亦是非常難的。
劉氏心中不是沒有猜測過,從裴長遠會試高中后,她便已經有了這樣的猜。
怕是他這考試有問題。
可有問題又如何?只要他能高中,只要他能有搶奪世子之位的籌碼,便足夠了。
至于他是如何高中的,劉氏不會問,更不想管。
她冷冷地掃過一眼裴家三爺:“你可以懷疑我,懷疑長遠是不是你兒子,可你不能質疑他的能力。”
“他如今就是高中了進士,不論你信不信,你接不接受,此事已成定局。”
“你手中那封二哥的親筆信,請你拿出來,如今我的長遠,就應該名正順坐上這世子之位。”
裴家三爺低著頭,聽劉氏一字一頓,強硬地說著這些話。
眼前這個女人,和自己記憶中的夫人哪里還有半點相似。
她們披著同一張人皮,可分明是兩個人。
裴家三爺突然犀利地笑了起來,伸手指著劉氏,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你真是瘋了你!真的是瘋了!”
“這些年我們三房過得不好嗎?二哥二嫂何時虧待過我們?”
“除了沒有侯爺夫人的名號,你究竟缺什么了?為何非要又爭又搶?”
劉氏今日既然撕破了臉皮,也就不打算再忍著他,冷笑道:“我連兒子都送給她了,他不應該待我們好一些嗎?”
“你以為二哥二嫂是真心待我們好的?”
“趙氏她就是擔心我回來和她搶兒子,才把我們安置在別處,錦衣玉食地伺候著。”
“可我憑什么要把我的兒子給她。”
“你自可以不愿意!”裴家三爺咬著牙:“當年是你一直在叫長遠喊這一聲母親,要不然趙氏更屬意的,分明是大哥家的長瑞。”
庶出的孩兒好拿捏,裴長瑞身世拿不出手,母親母族也沒有倚仗,當年的確是趙氏心中的第一人選。
“你閉嘴!”劉氏瞪大了眉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著裴家三爺:“旁人做父母的總希望孩子能走得高遠一些。唯有你,只想著阻礙兒子的前程,把他攔在自己身邊,你太自私了。”
裴家三爺看著劉氏,覺得她陌生至極。
如此強詞奪理,分明就是在胡亂語。
他搖了搖頭,不再與劉氏對話,只輕聲說道:“只要你一日還說長遠是我的兒子,不論他做錯了什么,我自會陪他一同承擔。”
劉氏身子微微一顫,她沒想到裴家三爺會說出這句話,心底亦是有一絲觸動。
這種觸動一閃而過,她咬緊了牙關,裴長遠的身世,她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若是旁人知道他的母親和父親的兄長私通,才生下他這個私生子,裴長遠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抬頭做人。
劉氏不會說的,為了裴長遠的前程也為了自己的前程。
裴三爺既然愿意忍,就做一輩子縮頭烏龜。
她現在沒有心思和這個沒出息的男人在糾結這些東西。
裴長遠真是她的好兒子,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中的這進士,都是與自己不謀而合。
劉氏越想,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愧是她的兒子,沒有讓她失望。
她抬頭看了一眼裴家三爺,這么窩囊的男人,將來他也沒本事阻止,他們母子。
眼下最大的阻力便是趙氏,若她醒來,認出這信是偽造的,自己便功虧一簣。
劉氏緊緊攥住手心,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她絕對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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