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護士就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在花園的樹蔭里發呆,接下來的每一天,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個小花園里度過的,我手里總是攥著一根小樹枝,左右拍打著,驅趕那些和我一樣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世上的小昆蟲,困了我就睡一會,醒來繼續發呆,思考人這一輩子,思考我這場大劫的意義。
昨晚下過雨,露水在草葉上滾動,聚集,壓彎了草葉,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草叢里傳來未知蟲類的大合唱,南方的氣候是如此的濕潤,燥熱,讓我很不習慣。
漸漸地,我麻木的雙腿,一點點恢復了知覺,我終于不用再坐輪椅了,但躺了太久,我小腿肌肉有了些許的萎縮,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我的思維和意識非常清醒,我很快就適應了這幅全新的軀體,每日三餐我一頓不落,身體漸漸有些了力氣,但遺憾的是,我并沒有繼承到李丑的記憶,這其實是件好事,我成為了一張白紙,在一個陌生的南方城市醒來,重新開啟我的人生。
住院期間,我經常遇到一個老頭,這老頭六十來歲,戴眼鏡,看上去挺有文化的,總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抽煙。
我看的很饞,我的煙癮跟著我的魂兒一塊來的,可我并沒有錢買煙,終于有天我矜持不住了,我就走過去管老頭要煙。
老頭發給我根煙,我坐在他身旁一塊抽,一來二去,我倆就熟了,交談后我得知,這老頭是某大學哲學系的教授,他女兒在這住院。
有天,老頭突然問我:有個哲學問題,所有哲學家都搞不明白,我反正閑來無事,就考考你吧。
你說,人為什么會死呢既然出生就意味著死亡,那我們來這世上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想了想,答道:作家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
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老頭聽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著我,說:想不到,這種話居然能你這樣的人嘴里說出。
我不相信你看過史鐵生的書。
我感到很費解,深城人都是這樣傲慢的嗎我也是人,我又沒缺胳膊少腿,我憑什么就不能看史鐵生的書呢
但我沒法子跟老頭動怒,我蹭了人家好幾天煙抽,而且說完這話,老頭起身就走了,走之前還將一整包軟華子,塞到了我手里。
這包華子被我當成至寶,珍藏了很久,一直沒舍得抽它。
一周后,我小腿萎縮的肌肉復原了大半,但走路依舊有點瘸,有一天,一個醫生過來問了我幾個問題,就讓我出院了。
推過我的女護士也在場,醫生走后,她偷偷跟我講,說本來以我目前的身體狀態,不該讓我這么早出院的,但肇事車主存在這的錢,已經花的一分不剩了,就連我的飯卡里都不剩下幾毛錢了,我又沒錢往下續費,所以醫院要趕緊趕我走,騰出床來讓新病人住。
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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