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如此令人懵逼的一幕——曉曉跟幾個小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菜地旁邊,而那造型駭人的人工圣女卻在地里認真清理著雜草,后者的金屬外殼上沾了不少泥土與草屑,似乎已經這樣忙活了好一陣子。
“于生叔……哥哥!”曉曉這時候也看到了推門出現的于生,趕緊跑過來告狀,還沒忘了打招呼的時候改個稱呼,“她搶了我們的勞動課作業……這個大姐姐是誰啊?”
于生這時候還懵著呢,他也不知道眼前這是怎么個情況,但聽到曉曉的話還是干咳兩聲,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額,是新客人……沒事,你們先去別的地方玩吧,回頭我跟蘇老師解釋。”
曉曉半懂不懂地哦了一聲,便帶著其他小孩子們離開了,而與此同時,那不遠處的鐵人偶也好像終于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她慢慢直起身子,帶著空洞微笑的蒼白面孔轉向于生的方向,然后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
于生就這么跟對方隔著十米遠的距離面面相對,一個沉默的鋼鐵人偶,一個被對方殺死過兩次的“復生者”,誰也沒有打破沉默,只任憑微風自山谷深處吹過,拂動著不遠處道路旁的樹葉,偶爾還能聽到孩子們歡叫嬉鬧的動靜,與微風一同掠過田埂。
過了好一會,于生才試著向對方開口:“額,你好……能聽到我說話么?”
他等了幾秒鐘,才看到人工圣女輕輕點頭。
“能走過來么?”于生又說道,“那片地,是我專門開出來留給鎮上的孩子們一起照料的——我知道你想幫忙,但他們好像不希望這樣。”
之后又是幾秒鐘略顯尷尬的對峙與沉默,人工圣女才終于又點了點頭,邁步從菜地里走了出來,又帶著些猶豫和謹慎的樣子,慢慢來到于生面前。
她的姿態仍然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優雅,但于生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
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仔細觀察著對方,嘗試從這具缺乏表情與溫度,美麗卻空洞的軀殼上看出一些屬于“人”的溫度,同時又好奇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人工圣女遲疑了一會,抬起手,指了指于生的胳膊,又指了指他的胸口。
于生:“……”
這就有點尷尬了。
“額,對,”于生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尋思著對方確實是還記得自己,但這個記憶點多少是有點離譜,“兩刀八個洞……哎等會,你刀呢?”
他這才注意到眼前這鐵人偶的雙手竟然是正常形態,而她原本那些半米長的“指尖刀鋒”不知為何都不見了。
聽到于生的問題,人工圣女呆站了片刻,微微歪著頭好像是在嘗試理解,又過了一會,她才好像終于明白過來,垂下手放在大腿兩側——伴隨著輕微的機械咔噠聲,隱藏在腿部的暗盒立刻翻轉打開,利刃從中彈出,并與她的手指融合在一起。
她抬起雙手,活動著那些銳利的刀刃,很認真地向于生展示著。
于生一看見對面兩只手十把刀在自己面前這么晃來晃去就感覺要多出幾個心眼來,趕緊擺手:“可以可以我明白了不用展示了——話說你這刀刃竟然是可拆卸的?!”
鐵人偶慢慢點了點頭,又把刀刃都收了回去,然后就又這么不聲不響地在于生面前繼續呆站著。
當然更可能是她這具身體根本沒有說話的功能。
于生漸漸感覺到了一絲壓力——主要是不習慣。
畢竟他平常身邊光一個艾琳就有四張嘴,芝麻點大的事兒小人偶能嗶嗶一上午不帶停的,跟胡貍湊在一塊的時候更是雞飛狗跳一刻不歇著,梧桐路66號的日常熱鬧程度就跟正在殺頭的菜市口一般,這導致他早就適應了自己說一句話周圍能傳來四個聲道循環捧哏(有時候還得加上胡貍,五聲道)的節奏,結果現在遇上個非但不說話,反應還慢半拍的……
就這么說吧,有一種萬兆光纖用習慣了突然給換成飛鴿傳書的感覺,跟人工圣女這么面對面發呆的時候他總懷疑對面這位是不是其實已經死機了……
但幸運的是,就在他感覺這種說一句話等半天的情況分外別扭的時候,終于有人來解圍了。
伴隨著某種巨型動物飛奔而至的腳步聲,一陣熟悉的吱兒哇亂叫的動靜從遠處傳了過來:“哎哎!于生!我跟胡貍來啦!啥情況啊剛才你突然就在精神連接里來一句人工圣女醒了?哎胡貍你減速,減速!哎媽減……啊!”
于生趕緊回頭看去,便看到一輛巨型白狐貍正塵土飛揚地從傳送門平臺的方向狂奔而來,跑到很近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減速,于是倆前爪一撐整個身子一橫,九條尾巴跟輔助噴口似的甩過來進行了一次瞬間反沖制動——還真管用,胡貍瞬間就停下了,就是四個艾琳跟投石機扔出來似的張牙舞爪飛上了天空。
幸好于生眼疾手快反應迅速,一個箭步便沖上去接住了小人偶。
但就接住一個,剩下仨均勻地大頭朝下戳進了菜地里——背著畫框的一號機飛的最遠,因為她背后的油畫起到了一個滑翔的作用。
現場短暫安靜了兩秒鐘,于生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艾琳,艾琳也有些呆滯地抬起頭,倆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