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著往下問,也就問不出什么來了:陳福一次比一次遲鈍,連“嗯”、“啊”都吐字不清。
看來前幾個問題能得到答復,還算幸運。
總結下來:炎心是在黑白澗,但是否活著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炎拓是關心則亂,腦子一陣陣發脹發鈍,完全沒法靜下心來分析,聶九羅沉吟了一下:“我感覺,炎心不像在林喜柔手上。倒是很像當初林喜柔把她往那一扔、就沒再管過。”
所以才明確答復是在黑白澗,但是否活著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讓她這么一說,炎拓也覺得挺有道理的,不過心情并沒能紓解,相反還更沉重了:炎心失蹤那年,才兩三歲啊,這個年紀,被囚禁,其實相當于某種程度上的“照應”吧?
如果只是一扔……
黑白澗,他沒去過,但光聽字面,就覺得是個陰森可怖的地方,把心心一個人往那一扔嗎?她得多害怕啊。
他眼底突然發燙,想起在火車站走丟時,心心緊緊攥著他的衣服、死不松手的模樣。
那時候,她是害怕吧,媽媽找不到了,小哥哥就是唯一的依靠,雖然這個哥哥,也只五歲不到。
他眼前有點模糊,意識很飄。
聶九羅輕聲說:“唉,你這個人。”
她上前一步,雙手摟住炎拓的腰,然后不聲不響靠近他懷里。
炎拓下意識回摟住,用力回摟。
不得不說,人在難受的時候,有個人在邊上、還可以彼此相擁的感覺太好了,而且,聶九羅是個特別“好抱”的,纖瘦但嬌軟,一只手臂就能環住她。
不過炎拓還是喜歡兩只手臂一起抱她,說不清為什么,這樣有一種特別的鄭重和滿足感。
聶九羅看向浴缸里呆若木雞的陳福:“你說,他會不會是裝的?”
她自己擅長“騙人”,下意識也會這么揣測別人。
炎拓側過臉,也去看陳福:“不至于吧?對了,女媧肉是什么?”
聶九羅也是一頭霧水。
女媧造人和唐僧肉她倒是經常聽說,但“女媧+肉”,還真是生平頭一遭接觸。
炎拓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上次買的那本《中國神話傳說》,你帶回來了沒?”
***
炎拓團了毛巾塞進陳福嘴里,以防他突然清醒亂叫,然后鎖了門,跟著聶九羅上二樓。
聶九羅從書架上取了書,遞給炎拓,只看著他翻頁,并不湊過來一起。
炎拓擰著眉一行行快速閱讀的樣子既認真又可愛,不過聶九羅覺得他會失望:這又不是什么曠世奇書,哪能什么都在里頭找到答案呢。
還不如百度呢,她拿出手機,輸入搜索。
正瀏覽網頁,聽到炎拓嘆了口氣:“沒寫,只說《山海經》里記載,女媧死后,有一條腸子,化成了十個神人。但是,有腸子就肯定有肉吧?腸子都能化物,肉也不至于太落后應該。”
聶九羅倒是刷出了些特別的:“你看這條,說女媧死了之后,肉-體變成了土地,骨頭變成了山岳,頭發變成了草木……”
炎拓心頭一跳:“肉-體變成了土地?”
女媧肉,女媧的□□,土地,農場地下二層、迷你塑料大棚里半埋在土里的女人,背后的粘絲,脫根……
他若有所思:“女媧肉會不會是一種土?單純從神話的角度來看,女媧造人,女媧有著創造生命的能力,她死了之后,肉-體即便腐爛也不同尋常,或許還殘存著這種特性,繼而和身底下的土壤融合在一起,這些土壤,跟普通的土壤一定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狗牙浸泡的泥水,跟你單純從院子里挖點土混制的泥水,還是有區別。狗牙那是在汲取‘營養’,你這算是在……搞破壞?”
聶九羅可不這么覺得:“反正也問出點東西來了。”
炎拓沒吭聲,還在循著這條線往下想,如果這個基點站對了,那連帶著可以捋順很多線。
“如果真有這種叫作‘女媧肉’的東西,那一定不會很多。會不會這就是林喜柔不能大批量把地梟‘人化’的原因?二十多年,她才轉化了不到二十個,期間還有操作失敗的。”
聽上去有點道理,聶九羅喃喃:“而且土地是需要肥力的,得‘養地’,用完一輪之后,得休養生息。”
說到這兒,她坐到工作臺邊,抽出紙筆,刷刷作畫,反正是速寫,勾線出形很快,一邊畫還一邊給炎拓解說:“喏,根據你所說、在農場地下二層看到的,地梟轉化成人,有這么幾個配置。
一,身底下的特殊土壤,也就是女媧肉;二,土里埋下的根,也就是血囊。這真的就像種植物一樣,慢慢把地梟給一點點種得‘人化’。”
她在這里卡了殼:“還需要什么呢?”
炎拓腦子里閃過那幾個迷你塑料大棚:“可能需要盡可能密閉的空間,不被外界擾動。還有……”
他靈光一閃:“還有不見光!邢深不是說林喜柔她們準備轉移尤鵬時,是帶了一口棺材一樣的木箱子嗎?尤鵬一直待在礦洞底下,并沒有試圖爬上洞沿,可能就是因為畏懼日光,畢竟它們這種東西,見了光之后就會加速衰亡,跟螞蚱似的。”
這樣一來,整個流程就清晰了,聶九羅在畫紙上象征性地添了個帳篷,又畫了個打了叉的太陽。
兩人都看著畫紙不說話。
這些暫時只是揣測,但因為各條線都捋得通,聶九羅直覺,至少有七八分準。
正要擱筆,炎拓突然冒出一句:“我剛忽然想起,你之前給我講過的、纏頭軍的來歷。”
“秦始皇派出纏頭軍找地梟,不可能是為了求財,人一國之君,不差這錢。求長生的話,最終想找的,會不會也是這什么女媧肉呢?”
聶九羅失笑:“這個,你該問秦始皇去。”
炎拓也笑,正想再說點什么,聶九羅擱在臺面上的手機響了。
又是邢深,聶九羅飛快撳下了接聽,剛舉到耳邊,又改了主意。
她打開免提,先跟邢深知會:“炎拓也在。”
邢深哦了一聲,頓了一會才說:“上次,余蓉從老牛頭崗回來,留了個人在那頭觀察后續動靜。”
聶九羅:“怎么說?”
“說是今天,有幾輛車又去了礦場,他沒敢靠近,只遠遠觀望。但是等了很久,不見車子下來,所以借著天黑,大著膽子靠近去看。”
“他發現礦場里一片漆黑,空無一人。打手機電筒看了看,大門掛上鐵鎖了,車子都停在院子里,通往礦道的門也鎖著,不過是從里頭上鎖的。”
聶九羅聽懂了:“這意思是,車里的人都已經下了礦坑了?并且短時間內、沒有再出來的跡象?”
邢深:“沒錯,距離雙方約見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懷疑,她們已經開始進黑白澗了,也就是說,那個礦坑,確實是個入口。”
聶九羅有點感慨:“當年鑄了四個金人門,封了四個口,還以為全封住了,沒想到,還漏了這么一個。”
邢深說:“我在想,有沒有把那個礦坑封死的可能性。”
聶九羅沒聽明白:“什么叫‘封死’?”
“她們明知道老牛頭崗已經暴露了,這次還是從那里走,說明真的沒其它入口了。只要把礦坑徹底堵死,進去的地梟不就出不來了嗎?”
炎拓一直安靜聽著,直到這時候才插了句:“別,我了解林喜柔,你能想到這個,她一定也能,不留后手是不可能的——我建議密切盯著,掌握對方動向就可以,別貿貿然出手。”
聽起來似乎也有道理,邢深想了一會,說:“也行,我再觀望一陣子。”
說到這,話鋒一轉:“阿羅,這一次,你能幫到哪一步?”
聶九羅:“你希望我幫到哪一步?”
邢深遲疑了一下:“至少,能跟石河那次一樣,做個后援吧?不過,這次跟以前不一樣,你待在縣城里的話,趕過來就太慢了,所以,希望你也能進山。”
這要求很合理了,一點也沒強求她,聶九羅很爽快:“可以。”
她能明顯感覺到,手機那頭的邢深松了口氣,估計是擔心她會一口決絕吧——聶九羅有點好笑,又有點失落:難道在邢深心里,她只是一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嗎?
得了她的應允,邢深的語調都輕松了不少:“那你這兩天就能動身了,越快越好,早的話,還能趕得上我們試驗……借陰兵。”
試驗借陰兵?
聶九羅脫口問了句:“這就試驗了?你在最早的那個村子里,發現了什么?”
邢深語焉不詳:“這個……不太好描述,你來了之后自己看吧,畢竟我這眼睛看不到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