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人就這毛病,念舊,許多習慣不好改。
張力和柳支書打交道時間不長,卻已熟知這個犟老頭的脾姓,掏出口袋里的飛鴿煙,也不讓他,自顧自點起一根。
廠里這段時間的收支情況柳俊很清楚,統共賣掉四臺制磚機,400型三臺,200型一臺,毛利潤一萬二千元。這個利潤率算是很高的。不過初創階段,要花錢的地方多,光是進幾套原料,就花掉差不多一萬元。電機是買的整機。因為電機是異常成熟的產品,柳俊沒打算建一個電機分廠,利潤率不高,投入和產出的效益不成比例。
“沒錢不要緊,可以貸款。”
柳俊瞧了瞧張力擺在辦公桌上的飛鴿煙,強忍住沒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道。
柳晉文吧嗒吧嗒抽煙,不吭聲。他是老派人,崇尚“無債一身輕”的生活模式。
“嗯,貸款倒是個門路,我看要是擴大一倍生產規模的話,貸個三四萬塊就差不多了。”
張力到底是農機廠的副廠長,對貸款這事卻不反感。
柳俊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像是要將眼前的煙霧趕走,又像是不屑一顧,說道:“三四萬塊小家子氣了。要貸就至少貸十萬,如果可能的話,貸二十萬更好。”
“啥”
“吧嗒”一聲,柳晉文的大喇叭掉落在桌面上,好一陣手忙腳亂。張力也張大了嘴巴望著柳俊,仿佛全然不相信這話是由一個十歲小孩嘴里說出來的。
十萬
這在一九七九年,絕對是一個讓許多人沒法子睡覺的天文數字。更何況柳俊后面還來個二十萬
這個小孩,對數字大約一點概念都沒有吧
“怎么啦”
柳俊笑著問。
“十萬開玩笑呢。要是虧了,拿什么還”
柳晉文叫嚷起來,幾乎要壓過外邊機器的轟鳴聲。看五伯老臉漲得通紅的樣子,柳俊就覺得很好笑,心中也有一絲不喜。做生意講究個好兆頭呢,這還才開張,便說什么虧不虧的若是換了旁人,一句“烏鴉嘴”說不定就脫口而出了。
柳俊微笑道:“五伯,就算是三四萬,如果虧了,就還得起么”
柳晉文又是一怔。這才想起柳家山大隊的家當。確實,四萬和十萬基本就是同一個概念,虧了的話,無非都是還不起。
“所以,如果要擴大生產規模的話,就只能算賺不能算虧。前怕狼后怕虎,干脆趁早散伙得了。”
柳晉文被我這豪氣干云的話語激起了犟脾氣:“好,十萬就十萬,那你說說,貸了十萬塊錢,怎么搞法”邊說邊又去掏他的大煙袋。張力瞅了一眼,扔了一支飛鴿過去。
“再增加一套機床”
“沒必要。”張力打斷柳俊的話:“增加兩臺車床就夠了,磨床和銑床暫時夠用。”
柳俊一聽大喜,他是技術總監,這么說必定有依據:“既然這樣,那就要買新車床,老用人家的二手貨,加工精度保證不了。”
“好家伙,你是真要做大場面搞啊。”
張力驚嘆道,卻也有點為柳俊的豪氣所折服。
“那當然了。”柳俊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說得真是沒水平:“你以為我搞這個工廠做什么我的目標是今年之內,機械廠的固定資產規模要達到二十萬以上,凈利潤要達到三十萬以上。”
這話當真擲地有聲,張力再一次目瞪口呆胸中有如此丘壑,這,這,這還是一個十歲小孩嗎
“而且,機械廠的產品也要由單一的制磚機向多樣化發展”
“小俊,你慢點說,五伯老了”
柳晉文伸出手,有點口吃。
張力呆了一陣,問道:“那那你還要生產什么”
柳俊嘿嘿一笑:“聯產承包責任制一搞,最遲明年,說不定今年年底,全縣的農業生產就要掀起一個高潮,對各種農用機械的要求必定大幅度增長。比如眼下吧,花生馬上就要豐收了,我們為什么不生產一些小型的家庭用榨油機還有碾米機、打稻機這些,都可以生產。”
張力喃喃道:“好家伙,原來你是要搶農機廠的生意”
柳俊不屑地扁扁嘴,說道:“你那個農機廠,一個禮拜倒有三四天休息。不客氣地說,還有生意給人家搶嗎”
張力苦笑。
柳晉文一拍大腿,說道:“照這么說,這事情當真搞得”
他是老資格農村基層干部,自然知道柳俊說的這些機器,在農村的市場有多大。
“當然搞得”
柳俊先給五伯下一個注腳,然后眼珠子一轉,望向張力,露出賊膩兮兮的壞笑。
張力大吃一驚,憑直覺就預感情況不妙。
“表哥,我看你那個農機廠的破爛副廠長別當了,安心到這里來做算了,我再給你加一百塊工資”
柳晉文再次一拍大腿:“是啊,小張,你要是肯來,我這個廠長讓給你做。”
這回輪到柳俊大吃一驚了,眼望五伯,指望他老人家給個解釋。
柳晉文老臉一紅,說道:“我不懂技術,當這個廠長有點不稱職呢。我看,我還是做支書的好。”
柳俊大喜道:“五伯,你真是太偉大了。我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我的媽,說的啥玩意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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