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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13.第十二章 明月共潮生(3)

            13.第十二章 明月共潮生(3)

            結果,譚慶項也沒給她機會去問。

            他爽約了。徹徹底底為了一個褐發少女,將她和傅侗文拋棄在了晚餐飯桌上。她從吃奶油小薄餅和魚子醬就期盼能看到譚醫生女友的臉,可到熏魚和烤面包沒來,到牛肉湯沒來,到鵝肝凍膏也沒來……默爾索干白下了肚,沈奚已經放棄了。

            甜點和水果到時,譚慶項帶著那個新女友趕來,坐下就將杯中酒喝干凈:“抱歉。”

            “你該對你女朋友說抱歉,菜已經上完了,”沈奚禮貌問,“你還要什么嗎?”

            那個女孩子似乎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在吃著甜點,不在乎主菜上完的事情。

            “她不懂英文,除了簡單的幾個單詞。”譚慶項替她解釋。

            “那你怎么和她溝通?”沈奚驚訝,方才傅侗文還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半個月了。

            譚慶項笑而不語。沈奚仍困惑,順便將這個錯看的人上下打量。

            “好吧,簡單來說,”譚慶項將眼鏡摘下來,放在桌上,揉著疲倦的眼睛,“心靈溝通和肢體交流,這樣是不是能滿足你的好奇心?”

            沈奚被這話堵住。

            那女孩恰好發現了桌上的金制火柴盒,舉起來,對著譚慶項驚訝地笑著。譚慶項也笑,點點頭。沈奚想他們是在交流說:這個餐廳連火柴盒也是金的。

            他們四個,兩撥人,一撥吃完,一撥剛開始。

            傅侗文并不想留在那里,借口困乏,帶沈奚離席。

            私人甲板上休息了會兒,回房,他在箱子里找書看。沈奚瞄了一眼時間,九點,這是夜讀的時間……可他并沒想說的意思,還是忘了?

            “譚醫生的女朋友,是想要帶回中國嗎?”她心中忐忑,將話從譚醫生說起。看上去是個俄國人,不曉得會不會樂意待在北京。

            “應該是要先下船的。”他背對著她回。

            “先下船?那……譚醫生怎么辦?”

            他回身,一笑:“什么怎么辦?他總會有幾個莫名其妙的女朋友,來路不明,互相也不束縛。緣來緣盡而已。”

            原來這樣。她沉默。

            傅侗文將書在手里掂著,思忖半晌,又說:“他在這方面,是看不清自己,也許也不對,是他看得太清了。”

            沈奚不懂,倒是看清他手里的書。

            是這一個月他看了四遍的麥克白。

            “他心里裝著個人,”傅侗文將書在掌心敲打著,說,“是個青樓的姑娘。”

            “那你為何不借他銀子,去贖那姑娘?”她馬上說。

            傅侗文微笑:“你聽我說完。”

            他花費了兩分鐘,講了個窮書生愛上青樓女子的俗套故事。

            譚慶項家境貧寒,是由四爺出資,讓他留洋。四爺走后,譚慶項留在了傅侗文身旁,因為他常出入煙花之地,便不可避免地隨他進出,結識了一位身世可憐的姑娘。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沒過去情關,真動了心,情意拳拳,一心想娶那姑娘。

            沈奚揣著不安的心,聽下去。

            姑娘當他是萍水姻緣,他對人家卻是情意拳拳。人家姑娘住得好,吃得好,揮金如土,又有公子哥們捧著,為何要從良?譚慶項恨不得剖出真心,任人一刀刀片心頭肉,鮮血淋淋,死不回頭。他想著人心都是肉做的,他與那些少爺不同,可終究還是相同的,都不過是首飾匣子,送銀元的凱子。

            “他在我這里拿得錢,攢不下幾個,都給人送過去了。”

            這和戲文里唱得真是相去甚遠。

            沈奚蹙眉想了會兒:“要不是三哥,他也不會去那里。”

            傅侗文聽這話,把手里書,敲上她的額頭:“小女孩想得簡單,只當青樓是青樓。”

            他笑著說,就連張勛都請了昔日紫禁城里的廚子,開青樓拉攏政客;袁世凱想要買選票,也是請人去那里找尋議員們;誰得了勢,設宴款待政治上的好友,還是去那里——從參議院、眾議院,到京師大學堂,兩院一堂,議員政要,文人墨客哪個都逃不掉。

            是男人的銷金窟不假,可去的人誰會只愛美人,無心江山?

            豁然霧解。

            滿是霧水的玻璃,被他一點點抹去水珠,傳聞下的他,對她亮了底。

            “站得乏,上床來。”他突然說。

            沈奚心還在煙花柳巷,被這句話引回現實。

            傅侗文讓她上床。九點,是該上去,可今日……

            他繞到那一頭,掀開白色棉被,躺到床頭去。沈奚約莫猜到,該到說他們了,她坐到床邊沿,光著的兩只腳離開拖鞋,進了棉被,人也和往日一般倚著。

            忘拿書,連能擋的屏障都沒。

            隔了一個拳的距離,她發現,他那頭壁燈沒開。

            “回國如何打算?”他倒也不瞧書,瞧她,“三哥給你安排。”

            這就是他要說的?沈奚失落著,搖搖頭:“還沒想。”

            這游輪會在上海靠岸,上海她從未了解,家鄉廣州又早物是人非,都不想待。而在北京,除了那幾條骯臟的小胡同,她也只住過傅家。這么一看,也不見得比上海更熟悉。

            他呢,不用說,是要回傅家的。高門大戶,不同的生活,再見都難。

            想到一下船就要各奔東西,沈奚心中茫茫然。

            她的長發散開著,披在兩肩上。編在一處太久,有了微微卷曲的弧度,這讓他想到每每睡醒,她的發都在枕上,臉側,那發,時常會落到他手腕上,纏著。

            同床共枕,真該是夫妻才做的事,是他想得簡單了。

            他現在想的事情,也很荒唐。

            傅侗文掀開棉被,下床去找水喝,將杯子擱下,又趿拉著拖鞋回來,卻不是去他那頭,而是到了沈奚這里。她還以為他會如往常一般,替她關燈,豈料,他卻挨著她的身子,坐下來,人影擋了光,兩人面對著面。

            沈奚的手又落到他掌心里,揉握著,將她一顆心都揉得軟了。

            她在等,等他說,她有預感接下來的才是要點。

            他臉浴在燈光里頭,像坐火車時,路過站頭上的一盞燈,轟隆駛過后,將會是更深遠的夜:“我下午在甲板上,看到好望角,想著,該叫你去看看,下回路過怕很難了。”

            他說著,親上她的掌心,將姿態放到很低,去問她:“以后跟著三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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