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譚慶項去喚人,他還不忘去瞧瞧她。
萬安進來,行了禮。
“明日起,你教沈小姐打牌。”
“哦,”萬安懵懵地看向沈奚,“沈小姐想學哪樣?”
沈奚也茫然:“是三爺的主意,你問他。”
“姨太太和小姐們喜歡的那些,全都教會她。”傅侗文說。
“是。”
“下去吧。”
“是,”萬安猶豫,“臥房收拾好了。”
“今夜睡這里,你安排一下。”
“這里?”
這里?
兩人同時看向傅侗文。
傅侗文從塌上下來:“是,就這里。”
萬安沒多話,立刻出去喚人添了炭盆,又收拾臥榻,被褥枕頭都給他們鋪好了,把干凈的睡衣放在枕邊上,帶人離去。
“學打牌做什么?”她奇怪,“我在紐約也跟著婉風他們玩過,不過是西洋牌。”
“西洋牌也好,骨牌也好,都學一點。以后能幫上三哥。”
能幫他自然好,她沒多想。人到床邊上,看到他剛剛拿在手上的書,《西游記》?
“怎么忽然看這個?”沈奚難以想象。
“哄你高興用的,”他笑,“方才下人在,不好說。”
沈奚愈發困惑:“這有什么不好說的……”
一只孫猴子西天取經,怎么看他的措辭,倒像是晚晴□□?
傅侗文本是拿了睡衣要換,見她追著問,就把那書拿過去,人也坐在了臥榻邊沿。拽著她坐在自己身前頭,環抱著她,在她眼前翻書。
“找給你看。”他說。
沈奚眼見著他翻到了七十二回上——
盤絲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
盤絲洞?她隱約記得是講蜘蛛精的。
傅侗文的手指順著下去,停在一處,她定睛想看,卻眼前一花,書被他合上了。
“罷了,還是不要看的好。”他丟開書。
沈奚去撿回來:“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
“閨房小話。”
唬什么人,這是西游記。沈奚才不信:“從來不說真話。”
傅侗文笑著,側躺到枕頭上,頭枕著自個的臂彎,笑說:“我對你一貫是真話,”說著還要拉她的手腕,“不讓你看,總有不讓你看的道理,好了,不看了。”
他越笑,她越不信。
沈奚避讓開他,翻得更快了。
終于翻到七十二回,記著他方才指的地方,細細看下去,正是孫行者偷看蜘蛛精洗澡:“褪放紐扣兒,解開羅帶結……玉體渾如雪……膝腕半圍團,金蓮三寸窄。中間一段情,露出風流穴……”
天。好好的斬妖除魔八十一難,把一個妖精洗澡寫這么細致干什么?
傅侗文調笑的目光,弄得她是合上書也不是,丟掉書也不是,只好裝腔作勢地手指繼續滑下去,佯裝還在找尋。
他笑著坐起,湊到她肩上:“信我了?”
她合上書,“嗯”了聲,被那密密地三列小字弄得心虛,胡亂應對。
傅侗文輕輕拉了她的身子過去。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她人也拘謹了。
他笑,低俯到她臉邊說:“你這樣低著頭,倒像大姑娘被人綁上轎,頭一回上三哥的床。”
“……你倒不頭疼了。”她嘟囔。再厚的臉皮,也能被他磨到薄了。
“頭疼也誤不了這個。”他又笑。
厚重的棉門簾外是無人的走道,靜悄悄的,糊紙窗子上是燈影搖曳,也無聲響。
窗外呼呼的北風正急著,倒是響動大。催著,趕著,卷著北京城的塵土。單聽風聲,都能想象出傅家大門外那一條大路上的黃土飛揚,嗆著鼻、糊了眼。
屋子寬敞,沒床帳擋著,四周空落落的盡是臺燈的光,像在火車站上頭,總像有人監看著他們。他手在她身上,像怎么放都不得勁,隔著衣裳是這樣,將手探進去也是這樣。
是胸上雪,從君咬……
沈奚渾身都泛著紅,從上往下看他的半張側臉和眼,他埋在她身前,呵出的熱氣將那金色邊框的眼鏡都蒙上了一層薄水霧……
院子里有人在笑,腳步聲快了。
這樣的步子是軍靴才能踩踏出來的,傅侗文猜到了來客是哪個,將頭抬起來,隔著滿是水霧的眼鏡片望了眼落地鐘,十點五十。
棉布簾子外哐地一聲,來人邁入門檻。
“人給我站住,”傅侗文低聲笑斥,“你嫂子在屋里,硬闖進來像什么話?”
腳步聲立刻止了。果然還是他了解小五爺,要沒那句話,人已經闖進來了。
傅侗文從枕邊上把帕子拿了,塞到她手里,低聲說:“擦一下。”
還好意思說出來。她踢他跪在床上的膝蓋,換來他一笑。她用帕子拭了拭上半身,低頭穿好衣裳。再抬眼見他還低著頭看著自己,無聲地推搡了他一把。她把帕子塞回枕頭下邊,連鞋襪也都穿好了,黑貂皮覆到凌亂的被子上,順手抄了茶壺。
這才掀開布簾子,邁出去。
屋里的光照到房門外頭。
背脊挺直、軍裝加身的男孩子對她羞澀地笑著,臉比她還紅,搽了胭脂似的:“嫂子……我是真不曉得,你和三哥能在書房里睡,見了燈光在這里就糊涂了,”罷,趕緊跟了句更客氣的,“這樣冷的天氣,添了火盆沒有?可別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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