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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53.第五十二章 浮生四重恩(3)

            53.第五十二章 浮生四重恩(3)

            兩扇門閉合。

            樓下傅侗文的人早等得焦急,看他們平安無事,馬上簇擁著兩人下樓。

            傅侗文把西裝外衣丟給自己人,在樓梯轉角處,重新挽襯衫的袖口。他弄妥左手臂的,沈奚替他挽右手。她心疼他被折煞了傲氣,悄悄地弄著,不吭聲。

            “方才委屈了你。”反倒是他先說了這句。

            這算什么。

            “我過去在大煙館燒的煙有上萬桿了,要真說委屈,那才委屈。你說我找誰算賬去?”

            傅侗文幽深的一雙眼鎖著她。

            “算我的。”他說。

            他緊跟著說:“你過去受的委屈,都算在三哥頭上。”

            沈奚只當他說昏話:“和你又沒關系。”

            她望樓上。

            從這個角度看二樓,還能瞧見那間包房外有人在走動,想到方才對方的咄咄逼人,她心里就不踏實,于是拉他的手說:“先走吧,這里呆著不舒服。”

            “怎么?”傅侗文笑微微的,沒有半分吃了虧的頹敗,“怕他們出來,再讓三哥吃虧?”

            還用問嗎?她挽住他的手臂,將他帶下樓。

            兩個旦角下了妝,穿著松垮的長褂子,一路沿著茶座在走,笑吟吟地和熟客們點頭寒暄,在老客們和戲迷們的簇擁下,向外走著,從沈奚身邊過去時,見著傅侗文腳步略微一頓:“三爺,有些日子沒來了。”

            傅侗文隨便應了:“我來了,也不見你們,是名角了,三爺也難見啊。”

            “這話說的,”年長的說,“昔日在廣和樓,沒三爺捧場子,怎么捧得出我們兄弟兩個?”

            他們是被請來上海唱戲的,最后還是要回百順胡同,廣和樓、廣德樓才是他們的大本營。對傅侗文的態度,自然要恭敬的多。一個女戲子戴著個男士的花呢瓜皮帽,大長辮子留在腦后頭,和兩個姨太太談笑風生地要上樓。她瞧見同行站定,不免多看這里兩眼,一望見傅侗文的臉,即刻轉向,特特來見禮:“三爺。”

            諸位跟著的公子們沒見過幾個名角齊齊追捧過一位爺,都在一旁打量傅侗文和沈奚。

            這人的身份和地位,都不是靠自己說出來,而是靠旁人捧出來的。

            雖然戲子的身份低,可名角能攀附的都是社會上的真名流,不管是軍閥還是青幫,或是王孫貴胄,大小宴席都要邀請他們唱戲,當紅的那些個說句話、辦件事都比尋常富家公子還要容易。所以他們能追捧的人,必不會是尋常人。

            前頭的幾人在寒暄,后頭的看客在揣度傅侗文的身份。

            傅侗文和他們聊了兩句,便囑人去,讓轎車司機候在偏門外。

            “三爺這是要走?”年輕的男戲子挽留說,“數月未見您了,不如我做東,請您和這位小姐去吃個酒?”

            傅侗文道:“看到三爺帶著一位小姐了,還會出去吃酒嗎?”

            兩男一女,六雙眼睛交錯互望著,心下了然。

            女戲子先笑道:“三爺這是佳人有約了,我們也不敢留,”她抱拳道,“您慢走。”

            “三爺您慢走。”男戲子也微笑著,欠身行禮。

            燈影和人間煙火在身后,月色在眼前。

            他熟門熟路地帶沈奚走僻靜小路,躲開人潮。石路邊沿有青苔,他怕她腳下打滑,握著她的手臂,引她摸黑走著。

            四下里靜悄悄,她不覺說話也悄然。

            “你怎么還認得這種小路。”見到偏門外的馬路燈光了,她才問。

            他解釋:“后頭的路上,許多的書寓。那些姑娘被叫出局,時常要來徐園,于是悄悄在園子里摸索出這條路。”

            “哦……”她牙根泛酸。

            “是前兩個月,前頭鬧事,有人帶我走過的,”傅侗文耳語,“男的。”

            “哦。”她高興了。

            到偏門外。馬路兩面是林立的店鋪,大西洋菜社、印度飯店、大中華飯店、咖啡館、藥房、當鋪、汽車行、照相館、理發店、洗衣作坊……玻璃窗內漆黑,偶爾有燈光透出來,也是看店的人在盤賬。深更半夜,唯有煙館門庭若市。

            三輛轎車駛入,躲避路上的行人和午夜的小攤販,停在兩人身旁。

            他們上車,向南走,直奔著霞飛路去。

            傅侗文雖沒說,但沈奚知道他歸心似箭。

            回到里弄,僅剩零星幾戶點著燈,沈奚借著人家玻璃透出的光,和傅侗文摸黑到了公寓門外。“一起進來吧,”傅侗文對身后的男人們說,“都進來喝口湯。”

            身后的男人們意外,好似沒懂傅侗文的意思。

            大家都清楚這里是傅侗文和沈小姐的家,三爺把這里當私密的地方,是不許外人進的。他們這些人也是租住附近的房子,輪流守著外頭,從未越界半步。

            “今日特殊,都進來,喝口家里的湯。”他道。

            大伙全進了公寓,六小姐紅腫著眼睛,身上還是丫鬟的白布衫子和大角褲,攥著下午沈奚給她的那塊手帕,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她。見他們一伙人進門,先是瑟縮著,往后退開半步,當看清傅侗文的臉,才明白不是來追回自己的人。

            她哽咽著,眼淚刷刷地掉:“……三哥。”

            “哭什么?”傅侗文笑著,走入客廳,反手將紅木門鎖上了。

            屋里隱隱傳出嗚咽哭聲。

            沈奚知道傅侗文是怕六妹情緒不穩,在下人們面前失了身份。

            她外頭過于安靜,突顯屋里的哭聲,于是拍了拍廚房的門,問里邊的譚慶項:“三哥說你煮了湯?在哪啊?”

            “不止,剛起鍋了兩屜灌湯包,雞湯也一直在火上煨著呢,”譚慶項道,“他中午出去,說是今天要辦事,一定會回來的晚,讓我準備好宵夜等你們。”

            兩人有意引導氣氛,廚房里外都熱鬧了。

            培德用生疏的中文招呼大伙坐下,把一屜灌湯包擱在桌上,活脫脫一個小飯館老板娘的模樣,在招呼客人們就餐。下人們都跟著傅侗文多年,識相得很,囫圇吃個半飽,湯匆忙灌到肚子里,出去繼續守夜。

            家里的碗筷不多,譚慶項燒了開水,把用過的碗筷都重新洗燙了一遍。

            培德幫他打下手,洗出干凈的幾副,重新擺在餐桌上。

            此時,傅侗文也把客廳門開了,對身后的六妹說:“來,嘗嘗慶項的手藝,品一品。”

            “品什么?不愛吃別吃。”譚慶項沒好氣。

            傅侗文:“你啊,是聽不出好壞話,我在夸你。”

            譚慶項“呵”了聲:“不必了,被你夸沒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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