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旁的燭火被撤掉,里間沒有窗,不透半點亮光。黑暗濃墨般的包夾周身,人仿佛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暗海,在席上卑微地喘著息。
千鈺開始面紅耳赤,像是惹了風寒一般。他夢中似也是苦,竟含混地哽咽出聲。左清晝的筆墨貼在他胸口,這便是他如今唯剩的寶物。
老皇帝還學著狗爬,在黑暗中爬動不便,磕了幾下,又“哎呦”著撐墻立起身。他畏懼地問“今兒不點燈嗎?”
邪魔一腳將老皇帝踢回地上,說“今日本就錯過了時辰,我需再等等。”
老皇帝爬著身,背上一沉,邪魔坐了下來。老皇帝立刻連聲而笑,手腳并用地爬了幾步,說“沾您神氣,沾您神氣!”
邪魔說“一條狗,怎說人話?”
老皇帝拭了拭汗,仰頭“汪、汪!”
“果然也是個賤骨頭。”邪魔溫聲謾罵,“為條狗命,甘受這等□□之辱。”
老皇帝附和道“鉆您的胯不比別的,是福氣、福氣!您如開恩,朕愿提鞋為侍。”
“不必。”邪魔賣弄似的踢了踢腳,“你便癱在椅上好好挑人就是了。見你乖順,我便再給你說一個延年益壽的法子。”
老皇帝情不自禁,連忙“汪汪”幾下以示歡愉。
“我知道底下還在賣人稚兒,不如就叫他們挑些能看的,一并送進來。你雖碰不得這些貌美貢品,卻能拿那些粉雕玉琢的稚兒過過癮。”邪魔垂涎地貪聲,“我少吃幾口,省給你的。”
老皇帝一連應聲,應過之后又忐忑道“可這、這稚子不留神就弄死了”
邪魔說“死便死了,扔去那蓮池喂妖,來日還能喂出個兇悍物來玩兒。你居深宮,難免孤陋寡聞,你可知道這天地間最兇的人是誰?”
老皇帝諂媚道“自是您第一厲害。”
邪魔得趣的受了,說“比起厲害自然輪不到他,但若說兇悍,卻還真比不過他。你是人間的真龍天子,他便是三界的真龍蒼帝。都是龍,你若見了他,可要叫聲爺爺。”
老皇帝要奉承,邪魔一腳踢回去,他陡然變色,冷聲說“他可就是喂出來的,遇什么吞什么,要讓他盯住了,連骨頭渣也剩不下。”他惡聲,“若非他早死了,我也要學那黎嶸剮他一次!”接著他話鋒一轉,“你也算龍?你也配!”
老皇帝腆著臉說“朕不過是您的□□狗,腳邊蟻!不算龍,不算龍!”
邪魔喜怒無常,勃然道“你這條軟骨頭!連駁也不敢駁?你若如此,外邊誰能服你。”
老皇帝挨了幾腳,慌聲說“不敢不敢!您怎能與那些豬狗相比?您是天上的神,您就是朕的再生父母!這天底,這天底下哪有兒子駁爹的?”
邪魔輕鄙地說“見你平素道貌岸然,竟是這等玩意兒。外邊人都對你頂禮膜拜,視如親父。他們若是豬啊狗啊,你又算什么東西?”
“朕是您的狗!”老皇帝討好地抬起兩手做前爪狀,氣喘吁吁地說,“天下人又是朕的狗,一來二去,咱們都是您的狗!”
邪魔樂不可支,起身負手,踹著老皇帝的身,說“我頓頓食狗肉,你樂不樂意?”
老皇帝腿根都在打顫,豈敢說“不”,他如今一心想做個真萬歲,巴不得邪魔多吃些,吃好些,好給自己返老還童,續命百年。于是他拭著汗說“樂意、樂意,您挑著誰,朕就抓誰!”
“若是他們說你昏庸無道,你該如何?”
“殺!”老皇帝垂袖擠笑,“通通捉去詔獄,叫他們脫層皮、認清罪、斷個腿,再扔亂葬崗里活生生地喂狗,誰敢說,就殺誰!”
“那便去。”邪魔立于黑暗中,教唆著,“去,將臺上的這兩人扒了皮。你不就愛嘗美人胭脂么?扒掉了皮,便能擱在手里盡情解饞。”
老皇帝聞身而起,他撐著桌椅,“哐當”連磕到臺面下,又顫著手扶穩冠冕,爬起來摸索向臺面。他指摸過冰涼的臺面,疑心道“在、在哪兒”
“在這。”凈霖指尖輕磕,臺面陡然亮起青芒。他獨坐已久,此刻冷面褪脂粉,僅存著寒殺凜然。
老皇帝猝不及防,驚聲連連,倉促后跌。他后爬時撞著邪魔的腿,被邪魔球一般的踢回去。他滾到桌腿邊,捂面忙聲說“不是朕、不是朕!”
邪魔半身隱于陰影,腿邊滑落厚重的大氅。他站在原處,突地縱聲笑起來,越笑越猖狂,笑得暗室門“砰”聲緊閉,笑得凈霖緩皺起眉。
“你喪盡天良,藏匿于此,操縱萬乘之君禍害萬千人命。”凈霖說,“你是誰。”
邪魔的身量在昏暗中漸漸變化,他倏地彎腰而出,似如掀簾一般的露出臉來。
“在下凈霖。”那相似的眉間孤高含冷,帶了三分狂意,“負咽泉而至,為除魔而來。”
凈霖霎時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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