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霽說“血海形色似霧似水,既能化作浪濤,又能變作血霧。邪魔孕育其中,反反復復生生不息。一直以來,人人都當它是天閘破損,倒傾而下的邪祟之海,卻不曾想過,它興許是個‘他’。槐樹城那場劫難你我了解甚詳,血海不僅先阻了烽火臺,徹底斷絕援兵,還施以聲東擊西之策,將七星鎮也納入囊中。一只邪魔有此等神智不稀奇,但奇在它們如聽軍令,群擁而來,卻絲毫不亂。”
“血海之中藏著禍亂天下的秘密。”凈霖聽后頓了片刻,說,“若邪魔皆聽憑一人調遣,那么此人就是天下禍源。”
“除此之外,另一種猜測便是‘血海’不是海,而是人。”蒼霽娓娓而談,“你曾道蒼帝在北方修建渠道欲意吞海,若血海真的是個‘人’,那么他此舉便不算異想天開。因為吞食萬頃浪濤不容易,讓他吞掉一個人卻輕而易舉。”
凈霖眉頭緊鎖,說“可血海若是個人,那么東君該算什么?他本身為血海邪魔,如今心向正道,脫離血海,已不算邪道。”
“這便是血海的奇怪之處。”蒼霽吹掉袍上的黃沙,說,“我心覺他是個人,只是形貌不同于常人,以身體為海,孕育著這萬千邪魔。”
“如是這般,那么我們此刻就在‘他’的身體里。”凈霖心思轉得很快,他在蒼霽音落時便設想諸多,說,“此物如霧又如海,不能捕捉,無法消除,又孕育邪魔萬千,我待他束手無策。”
“法子總歸會有的,何況眼下只是猜測。”蒼霽捏著佛珠,面上沉思少頃,說,“我有一事不能瞞你。”
“盡可揀你想說的說。”凈霖說道。
蒼霽嘆道“這么說你早察覺到我瞞了你許多事情?”
凈霖立刻說“看來哥哥你果真瞞了我許多事情。”
蒼霽不由地捂住腹部,痛苦道“這套下得妙,倒是我一頭鉆了個準兒,你竟也學會在談話上下功夫。”
“所見所聞皆成所學。”凈霖說,“學海無涯,跟著你方知此話不假。”
蒼霽微俯著半身,說“我便知你聰明。”
凈霖無端被夸了又夸,小指在沙間劃了又劃,抬頭時已一片冷靜,說“要與我講什么?”
蒼霽便說“你的丹藥有問題。”
凈霖顯然沒料得是這件事,他下意識地摸向袖中,又想起那瓶丹藥給了蒼霽,便說“有何問題?”
蒼霽拋出瓷瓶給他,說“你們門中弟子,皆食此物嗎?”
“別的院子我不知曉。”凈霖拔開蓋嗅了嗅,說,“但是諸位兄弟皆食此藥,自入門起便按月發放,待靈海成形,方才減少用量。此藥固本清根,我也用過。”
“我嘗它藥勁十足,能夠化靈催生修為,一顆足頂百年清修。”蒼霽說,“這等靈丹,你可查過其用料?”
“九天門有一靈圃,專植珍稀藥草,素來由瀾海照料,凡所制藥,皆從那里尋找用料。”凈霖語氣微促,“它有什么問題?”
蒼霽對著凈霖的明凈雙眸,有片刻猶豫。他說“你下次回去,須將此藥好生查一查。它斷然不可再用,因其藥勁霸道,催靈時攪動靈海,迫使修為沖向渡境關卡,五臟六腑受此碾壓,長此以往,必受其禍。”
凈霖重復“五臟六腑”
蒼霽沉聲“會死的。”
凈霖指尖收緊,他腦中“嗡”地一空,竟有片刻無法接話。他頹唐地望著蒼霽,一把拽緊了蒼霽的衣袖。
“此藥”凈霖背上冷汗津津,他說,“此藥乃父親所贈,這些年皆未出事。我等都是他的兒子,不其他,九天門如今如履薄冰,離不得任何一個人。況且天底下怎會有父親害兒子?!”
“不錯。”蒼霽說,“所以才托你好好查。九天門內部各院紛雜,是誰借著藥物鏟除異己都有可能。九天君在上為父,不論誰死,對他而都無好處。”
凈霖神色稍安,眸中沉沉。
蒼霽思量著,到底還是對他說“你們兄弟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如今成了兄長,少不得要叮囑幾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鋒芒畢露,早已惹得許多人暗自不快,明面不敢觸你鋒芒,暗地里卻有百般下作的手段。防不勝防,你小心為上。”
他這般說,已然將自己也劃到了“下作”里。他素來狂妄,不肯輕易認錯,且向來不知道何為“錯”,但也遲遲不能對著這樣的凈霖說明那夜情形。其中固然有陶致的猛藥為重頭,卻也有他自己的私心放縱。他算不得君子,也稱不上正道,但也不至于裝成偽君子,將一切責任推給陶致的藥,只把自己想成迫不得已的好人。
“我有許多話不能當真,唯獨這一句你要記牢。”蒼霽想著,對凈霖低聲說,“我浪蕩慣了,壞得很。我興許不對別人壞,卻定會對你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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