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霖望著頂,覺得自己丟了什么東西。它們沒掉遠,就在蒼霽身上,卻拿不回來了。
血海陰晦,一夜過后,邪氣大增,遮得人眼難辨天地。邪魔逐漸游蕩而來,聲響鬧在遠處,吵得人不得安眠。
蒼霽用腳撥開浮板,說“等他一夜,果真沒錯。”
凈霖凝目而看,河面上的尸身皆消融殆盡,一具都不剩。不僅是河道,鎮中的尸體也都一夜間消失了。
“被‘他’吃掉了。”凈霖握緊劍,“邪魔留下尸體,是為了喂給他。”
“他從前進度緩慢,血海潮覆全憑地勢,如今卻這樣著急地四處吞食,多半是到了渡境期,急需血肉。”
“我覺得他行事有章法。”凈霖說著退幾步,用劍鞘在黃沙中給蒼霽畫出圖,“他那日先襲槐樹城,切斷了烽火臺,接著趕在消息傳遞前,涌到了七星鎮,將兩地包夾入懷,吃了個徹底。若非我臨時起意去槐樹城,南邊便始終被堵塞了消息,互不相通,那么玄陽城也危在旦夕。”
“這般推算,他興許從前不能掌握自己的動向,無法自如操控‘血海’這具身體。”蒼霽看著沙上畫,說,“他只有兩個去處,隱在人群中,藏在血海里。東邊已經糧食告急,數萬百姓停留在鳳凰的庇護下,是極易攻擊之處,他卻偏偏要繞到南方來,要啃九天門設防的硬骨頭。為何呢?因為他要渡境,修道者遠比普通人對他有吸引。”
“他對九天門的布設這樣清楚。”凈霖面色深沉,“他隱在人群中。”
“他在人群中,若是混在凡人里,便離九天門很遠,許多邊線調配都無法知曉,所以他只能藏在九天門。”蒼霽長指摩挲著黃沙,說,“他興許就在你身邊。”
這個猜測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凈霖說“血海邪氣滔天,他若在九天門,如何瞞得過千萬人的眼睛?”
“連你也會中咒,他能藏起來便不稀奇。”蒼霽拍掉沙,“我原先認為他們給你的丹藥有問題,是鎖情的原因,但又心覺不是,因為你們兄弟眾人皆食用此藥,隨手挑的東西,沒道理只有你會發作,而且那藥藥勁霸道,反倒易讓人察覺。而后又猜測是什么人給你下了咒術,但這咒太奇怪了,唯獨親你不可以,再近一步它反而無動于衷,便又讓人摸不清它到底是什么用途。但足以肯定的是,你身邊壞人群聚,都不是好東西。”
凈霖看他,蒼霽說“就我最疼你,還不跟我走?”
凈霖說“你慣會誆我。”
“擱誰懷里誰都想逗著玩兒。”蒼霽說,“這沙子里摻著血,昨晚有邪魔來過這兒。”
“你我氣息未隱,有邪魔經過此地,竟然悄無聲息。”凈霖和蒼霽四目相對,他說,“除非它有意繞開你我。”
“這便有意思了。”蒼霽說,“貪相放不下,兇相性嗜殺,血海又正逢渡境關頭急需修道血肉,卻無聲無息地繞開了。難道邪魔也這般體貼,知道不能叨擾我傳身教。”
“它認得你我。”凈霖沉吟著,“它知道我是誰,也知道你是誰,”
蒼霽心道連你都不知道我是誰,它怎么不對。
蒼霽逐漸摸出線來,他略瞇了眼,指腹搓著星點沙礫,想起了玄陽城那一夜。他與凈霖一入城便去察看殊冉的封印,當時丹砂清晰,分明牢不可摧,可當夜便生了異象,不僅血海緊隨而來,就連殊冉也無故逃出。封印如何破的?偏偏就卡在凈霖渡境的緊要關頭。血海聚成他不曾見過的樣子,將他一步步引到了深處,除了知道他是蒼龍有此殊能,否則又怎敢這樣做?它們引開他,血海再覆玄陽城,正陷靈海的凈霖便插翅難逃。
血海的目的,一直都是凈霖!
“他對你窮追不舍,百般賣弄。”蒼霽冷笑,“我一路緊隨沒敢松人,便是防著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凈霖卻對他豎起食指。
蒼霽不虞,捉住他的手指捏在掌心,說“我罵他怎么著?”
凈霖稍側首,目光在空蕩的沙鎮間轉了一圈,說“他既然是血海,我們便在他身體里,一舉一動,一一行”
蒼霽頓時冷聲“我早想到他是個下流胚,撐了一宿的界。他也配聽老子談情?叫聲爺爺也沒戲!”
他音方落,便聽兩人背后的屋里,傳來“砰砰”的撞擊聲,什么人撞在木板上,從沙里抬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
女孩兒細聲幽咽“救命。”
咽泉劍鞘登時落地,沙風一涌,那聲音,那手臂又都剎那消失了。
周圍驟然陷入死寂,連風也止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