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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限定曖昧 >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我們很快就發現祈混淆現實的情況,還出現了沉溺其中的跡象,那段時間,他就像木偶般,在一個地方靜靜不動,腦中卻不斷虛構著記憶。用了很多辦法,他才終于醒了過來。但對于混淆現實的問題,我們依然無能為力,甚至他一直服用的藥物,也只存在輔助作用。”

            伊莉莎接著道,“后來,也就是去年,因為祈混淆現實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由我提議,將他送到了勒托,一方面是為保護他,一方面是寄希望于換到陌生的環境,認識不同的人,或許能對他的情況有所緩解。”

            陸封寒閉上了眼睛。

            像頭頂利刃高懸,即將直直墜下來,將他前胸后背扎個對穿。

            終是聽伊莉莎說出了那句:“你死后,祈被接回白塔,卻虛構了記憶。他說你一直在他身邊,沒有離開,會提醒他穿拖鞋,吃飯。

            甚至為了加強虛假記憶的真實性,他每天都會在手臂上劃出血口,然后自己用繃帶纏好,打上蝴蝶結。再告訴我們,這是陸封寒見他受了傷,給他涂了愈合凝膠,纏了繃帶,很快就會好。”

            每一個字,都仿佛尖銳長釘,生生扎入陸封寒的血肉里。

            陸封寒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怕牽扯到五臟六腑都是痛。

            他的小嬌氣。

            連耳朵被草尖扎了一下,都能疼得皺眉的小嬌氣。

            恍惚間,胸口的位置被劃開了一道裂縫,皮開肉綻般的痛感如蛛網蔓延全身。

            “后來,祈承認你已經死了,但理智和情感相斥,他陷入了徹底的混亂,長期無法入睡,無法進食,只能靠治療艙勉強維生,整個人如同張滿的弓弦,下一秒即會崩斷。我和奧古斯特沒有辦法,給他用上了藥物。”

            “什么藥?”陸封寒說完才發現,喉口已然鈍痛。

            伊莉莎聲音輕了些許:“一種消除情緒的藥,起效后,他不會再感受到痛苦和悲傷,但也不會感受到愉快、滿足和……愛。”

            陸封寒想起祈伸過來的手。

            像握雪般浸冷。

            “我和奧古斯特的想法是,先用藥物將‘絕對理智’維持一段時間,后面陸續減藥,盡量在最大限度地保有祈理智的情況下,讓祈不至于被負面情緒一次擊潰。”伊莉莎話里透出愧疚,“但即使是用上了這么……殘忍的辦法,風險依然極大,我依然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能將祈留在這個世界。”

            祈當時是處于何等無望的境況,才讓伊莉莎迫不得已,用上了這樣的藥物,以抓住微弱的希望?

            他的祈……

            這一刻,陸封寒自我厭棄的情緒達到了頂峰。

            滅頂似的灼痛洶涌襲來,舷窗外護衛艦掠過的光映在他的五官上,顯出窒息的痛苦。

            耳邊極致的安靜中,陸封寒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可以做什么?”

            設備室里,祈一邊將新型探測系統連上中控,一邊一心二用地跟破軍聊天。

            因為在荒星上,陸封寒曾表示希望破軍話可以多一點,祈也就這么設置了。

            現在祈發現,一旦缺少限制,破軍確實是個話嘮。

            托破軍的福,他現在已經知道陸封寒手掌上每一個細小的傷口的來歷。

            “將軍喜好很奇特,在晨曦星上,很喜歡在巖洞最深處久坐,看來,人類確實存在特殊的癖好。”

            破軍學著祈,把對陸封寒的稱呼定為了“將軍”。

            發現祈沒有回答,而中控系統已經打開了數據庫,正接入“捕風”的數據流,破軍識趣地沒再出聲。

            直到破軍提醒休息時間到了,祈的思維才從浩瀚的數據流中脫離出來。

            他捏了捏眉心,隱隱察覺到什么,偏過頭,就看見陸封寒穿一件制式襯衣,在門邊靠墻站著,視線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可祈不知道現在應該怎么反應才恰當。

            他擁有過去和陸封寒相處的所有記憶,但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么做,或者,應該怎么說。

            陸封寒先走了過來。

            力道松緩地握住祈的手腕,目光在冷白的皮膚上巡視而過,許久才問出一句:“現在還疼不疼?”

            祈眨眨眼,慢了兩拍,回答:“不疼了。”

            雖然他依然記得那種疼痛是什么感覺,但回憶起來,已經缺少了當時的痛苦。

            這種缺失感,讓他覺得有些冷。

            但因為手腕被握在陸封寒手里,那種冷意剛漫上來,又被迅速驅散了。

            陸封寒聽完,沉默兩秒,再次開口:“成立日那天,被中型艦襲擊后,我不該擅作主張。”

            這是在道歉。

            祈愈加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試探性地回答:“沒關系。”

            他答完,在陸封寒充滿侵略意味的視線下,一方面想再近一點,一方面又無措、想離遠一些。

            陸封寒發現了這份無措。

            他松開祈的手腕,看著對方將手背到身后,放緩了聲線:“準備忙到什么時間?”

            對陸封寒,祈下意識地有問必答:“晚上十一點。”

            陸封寒點頭:“好。”說完,順手捏了捏祈的臉。

            等陸封寒走后,祈站在原地許久,覺得有點冷,無意識地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屬于陸封寒的軍裝外套。

            星艦上全無日夜之分,更沒有時間流逝的參照物,祈將“捕風”和中控系統聯結時產生的數據流理順時,感覺脖頸有些發酸,猜測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

            他問破軍:“幾點了?”

            破軍尚未回答,門口就傳來聲音:“十一點了。”

            祈循聲望去,就見陸封寒站在門口,正看著他。

            “你怎么來了?”

            陸封寒有理有據:“來接你下班,你第一次上指揮艦,怕你迷路。”

            祈想說有破軍在,他不可能迷路,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站到了陸封寒身前。

            兩人并著肩,由陸封寒帶路往前走。

            “非戰時,艦內會模擬白天和黑夜,就像現在,除執勤的人外,都在房間里休息,四處的燈光也會調到最暗。”陸封寒鋪墊完,“明天晚上我也會按時過來接你,到處都很黑,你容易摔倒和迷路。”

            祈覺得陸封寒說的話處處都是邏輯破綻,但依然是本能快于理智,先一步點頭答應下來:“好。”

            陸封寒被這毫不猶豫的一聲“好”,刺的心里發酸發軟。

            等到了祈的房間門口,陸封寒告訴他:“門用你的個人終端就能刷開,有事立刻叫我,我在你隔壁。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祈依舊應下。

            等祈“滴”的一聲刷開了門,陸封寒見他準備往里走,靜站了三秒,在關門前最后一刻,伸手攔住了即將合攏的門。

            祈站在門內,沒有再用力,疑惑地望著他:“還有什么事嗎?”

            陸封寒把自己的手往前遞:“我手受傷了。”

            祈視線落在陸封寒的手掌上,上面的細小傷口都沒處理,有的已經愈合,有的還泛著紅,沒結痂。

            心底某處隱隱被扯痛。

            往后退了一步,祈出聲:“你進來吧。”

            祈對房間的布置不熟悉,還是陸封寒自覺拎出醫藥箱,從里面翻出了愈合凝膠。

            這時,祈才反應過來——陸封寒房間里肯定也有愈合凝膠。

            像是看出了祈的疑慮,陸封寒隨口胡謅:“我房間里的用完了,所以才來找你。”

            祈接受了這個說法。

            陸封寒手掌寬大,指節修長,各處都布著薄繭。祈很有耐心,將愈合凝膠均勻地涂在傷口上。

            祈只注意著傷口,沒注意陸封寒一直看著他。

            涂完,祈想了想,又拿起一截繃帶,在陸封寒手掌上纏了兩圈,最后系了一個平整的蝴蝶結。

            “好了。”

            陸封寒握了握手指,盯著繃帶系成的蝴蝶結看了許久。

            心里最柔軟的位置狠狠抽動,讓他差點克制不住神情。

            祈奇怪陸封寒為什么還不走,隱約間又想他多留幾分鐘。出于這種奇怪的心態,他沒有出聲,而是將醫藥箱放回原位,給自己倒了杯水,又拿出透明藥瓶,準備吃藥。

            但很奇怪,他有些抗拒當著陸封寒的面吃藥。

            于是他握著藥瓶,重新站到陸封寒面前,斟酌著措辭:“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陸封寒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眸光是祈看不懂的復雜。

            祈覺得自己被這束目光定住了。

            猶如整條時間線都被人為拖慢,每一幀畫面都徐緩而清晰。

            祈看著陸封寒走至近前,看著陸封寒俯身,將頭抵在他的頸旁。

            垂在身側的手背,覆上了溫度熟悉的掌心。

            藥瓶被兩只手一同握住。

            在暗淡的光線中,頸側的衣領微潮,祈聽陸封寒在他耳邊低語,嗓音沙啞,含著無法丈量的悲傷,又溫柔至極。

            “祈。”

            “嗯?”

            “以后,你無法確定的,我替你確定。你分辨不了的,我替你分辨。”

            “我做你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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