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十三?”不死鳥將這個名字在記憶中探尋一番,著實沒有印象。
自己雖然多年不出世,不過對這片星域中強者的氣數十分熟悉,面前狂者的確來自域外,吐納方式與功法皆聞所未聞。
比起不死鳥的沉默,越界而來的刃族大軍以及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殺欲早已震得眾人五臟如焚!
前一秒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大打出手,下一刻卻被卷入這等觸及天道壁壘的生死大禍!
陰螟老祖瑟瑟發抖,若不是此地禁絕出入,只怕頭一個拍屁股開溜,而錦天劍尊則緊緊皺起眉頭,似乎目光深處已見萬里戰火,眾生流離!
這些目光深處透露著邪性、冰冷的異族,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便能從它們臉頰上看出赤裸裸的欲念――屠殺與侵略!
它們就像是荼毒一界的惡瘤與病毒一樣,所說之處將毀滅一切!
“它們的劍!”二葉發出一聲慘叫,在不死鳥與血十三對話之際,那些瘦長如劍的身影,已凌厲地朝眾人沖來,不過數十擊碰撞,便將大半修士手中的武器削成了廢料!若非有封小邪的紫金還陽大傘包裹一片天地,眾人只怕剎那就要去見閻王。
那氣勢洶洶的架勢,看得蒼山老人都失了威儀,老臉一陣痙攣。
這些蝗蟲般的金屬戰士,明明是中了血十三的詭計,在不明情況之下從另一個世界拖曳而來,然而他們沒有半點遲疑與猶豫,但凡見到生者,便以雷霆之計出手,大有不死不休的樣子。
看來殺戮便是這些刃族的天性與使命,任憑怎樣的強者對上這等敵人,信念上都已敗了三分。
聆聽著爺爺的聲音,封小邪的小腦袋瓜子里也一陣地動山搖,若這些金屬劍人真是無情的入侵者與敵人,那他傻乎乎的二伯……二伯若是奸細,娘親怕是要傷心的!
“聯手吧!這個世界的最強者!”
血十三的狂嘯聲依舊那么震耳發聵。
“老夫今日不慎中了這些該死蝗蟲的奸計,被困鎖在這封皇大繭之中,只要你助我將其破開,老子便能幫你迅速剪除這些入侵你界的混蛋!”
封小邪早已經發現,這自稱它域至強的老家伙此刻放不開拳腳,甚至真身都未在穹蒼下出現過,他的聲音來自一片磅礴的血霧,霧光雖濃,卻無法無度擴張,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鎮封于千丈之內。
借著爺爺的力量瞇眼打量,還能看到紛飛在長天中的刃族身上,皆散出銀色絲線,與血海相聯,大概由此限制血十三的行動。
“不要想了,事到如今,不信也得信他!”錦天劍尊在聽聞封小邪體內還有一至尊魂之后,便下意識地以他為主心骨。
現在紫金還陽大傘上傳來嘭嘭嘭嘭的巨響,一百零八件倒吊于傘骨的法寶依次破滅,很快封小邪為眾人撐起的保護傘便會被毀滅,那些邪惡刃族的劍鋒鋒利無比,屆時眾人的生存率將大大降低。
“正是!”血十三也對不死鳥磨磨唧唧的態度相當不滿,他本人狂戰天地,從來都是為所欲為,想干便干,頭一次遇見這等溫吞界尊,若不是自己現在有求于對方,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丫。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再拖下去大家都要掛了!
“不是不救。”
封小邪臉上流露出一個令眾人膽寒的笑容。
不死鳥幽幽的聲音從自己孫子唇齒間傳出,態度雖然還算勉強彬彬有禮,可是語氣已掩不住心中操蛋的心情。
“而是你個該天殺的它域至尊,難道還看不出來,老子也只是殘魂,巔峰時期的一分力都擠不出來?要我破封,也要本尊破得開啊!本尊若是施得出拳腳,何至于棲身于自己孫子體內?”
要是自己現在能凝肉身,聚散魂……不用等那血十三暴跳如雷,自己早已沖上前去,把他倒吊起來暴扁了好么?
這種沒頭沒腦的家伙?居然也能當一界之尊?也不搞清楚自己鄰居家是什么情況就拖著這樣一大群黑社會追兵破門救援?
燒了自家屋子不夠,還要拉另一個星域的眾生陪葬,簡直可惡!
聽了不死鳥的回答,封小邪身后厥倒一片。
“這么說……你破不了老夫身外封印?”血十三的語調拔高三度,變得小心翼翼。
“騙你作甚?實話告訴你吧,你再吼大聲點,本尊好不容易聚好的魂都要被吹散了。”封小邪黑著臉。
雖然四周回響著無數刃族興奮斬劈紫金還陽大傘的巨響,可是人人心中都只剩下一片寂靜空白。
磅礴的血息明顯凝固了半晌,最后一道不好意思的聲音從血海深處傳來。
“走眼……走眼……咳咳……老夫再去那極東之地探探……那邊似乎還有個異界存在,希望那邊的界尊沒有掛成鬼……咳咳咳咳,打擾了,對不住!”
“不過以老夫現在的腳力,只能堪堪分出一成力道行路,那極東之地現在對老夫來說……有點遠啊,呵呵!”
對不住?
對不住你大爺!
錦天劍尊等人心里已經產生了把對方弄死一百次的心情。
你丫以為這是親戚串門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已經帶著戰亂把本世界撞出了個大豁口,就算走了也止不了被提前的戰禍!
“小子,快叫你爹娘來!”話是這樣說的,但不死鳥倒不至于真的撒手不管,雖然心里有一萬個念頭掐死血十三,卻不能容忍此地修士皆陷落,無情刃兵長驅直入星海深處。
這等毒瘤,必須扼殺!必須扼殺!
不用爺爺交代,封小邪早把父母交到手里的所有傳訊法寶一把捏碎,管它陰陽魚兒的白魚還是黑魚,反正他們明白自己遇著大大大大的麻煩就行了!
“我們還是……先逃,不!先退出此地吧。”陰螟轉著眼珠子,不失時機地朝眾人提出這個建議。
開玩笑,就算有一界之亂,也應該是那些真正的上位者來解決啊,他一個小小古境,湊合個什么勁?
“不可!”錦天劍尊緊緊握著自己手中的劍,胸口涌動著灼熱的戰血。
修道者修的便是一往無前,勇猛奮進,不求委曲求全,但求痛快淋漓!今日界亂之始,若自己生出一絲膽怯,便會道心有缺!
“孫子,接下來靠你自己了。”不死鳥認真叮囑封小邪一番,突然一把握緊自己頭上的紫金還陽大傘,將他收了起來!
沒有此道寶的庇護,陰螟老祖差點被可怕的劍光當場撕碎!
“你做什么?”一些膽小如鼠的家伙頓時驚聲尖叫,不得不爆開自己的法寶以求規避鋒芒。
“戰!”
雖然對眾人沒有額外的交代,可是錦天劍尊已從封小邪體內那尊古魂的行動上,感覺到了他老人家的選擇。
發出隆隆大吼,錦天持劍朝前一擊。
“為我拖延三息,本尊換你們一分生機!各人生死,聽天由命吧!”封小邪的雙眼深處,爆發出罹天的火焰。
三息?
眾人面面相覷,同時祭出了自己的看家底牌,就算不知道一柱香的平安之后還能怎么辦,可是面對這等困境,多活一刻便一刻。
感覺到錦天劍尊的威壓最強,三尊刃族強者瞬息而來,它們的模樣相同,眼神也是一般無情,同時舉劍,凌厲地向錦天劍尊的天靈高高斬下。
“啊啊啊!”如雄獅般怒咆,錦天劍尊的巨劍劍身爆發出強烈的火與焰,傳說他的巨劍,乃是上古遺物,曾斬道尊,是以擁有力斬天下萬物之勇。
在此劍全盛之威下,星光都可被斬滅!
吼吼吼!
眾人腳下的簏林星發出崩潰的巨響,一條蒼藍色的巨龍從星核躍起,頭角崢嶸,長須風舞,裹挾著磅礴的能量朝錦天涌來!
“龍脈!”
圣陀老祖倒吸冷氣,他們這些古境強者,雖然也能支手滅星,吞噬世界之力,卻不像錦天劍尊此刻,借一星氣運拔高自己,可惜以他力量,也無法突破刃族和那名為血十三者的結界封鎖,不然一劍引群星底蘊化龍氣而來,只怕威能真有瞬間撼動一界至尊之強!
“沖啊!”
封小邪的馭靈奴皆出,火蓮等人身上隱隱有著燃燒陽壽的趨勢!
被這些人的戰意鼓舞,包括月尊在內的所有人,通通都出手了!
“你們……加油啊!咳咳!老子是生是死,就都靠諸位道友了。”那血海下被封印的強者,還在恬不知恥地嗡嗡著。
“不過是三息而已!”圣陀老祖一面看著立地發呆的封小邪,一面咬牙將手上殘破的九龍環給丟了出去。
殘破道寶的自爆,在蒼穹中炸開了燦爛之花!
這是眾人拼盡底蘊,為封小邪從死亡線上搶來的三息!
“爺爺你要做什么?爺爺你要做什么?”
識海之中,封小邪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醞釀,這力量的本身令他非常不安,雖然一貫相信不死鳥的手段,但不知為何這一次自己的心臟會跳得如此之快!
“小子,休要亂叫,有那等閑心就好好看著,馭靈一脈石破天驚之技,什么君天下?什么溯源道……一切技藝的根本便是純粹的力量!”
盤坐在地的不死鳥驀然張開雙眼,數年來養黑的長發,突又變得白如霜雪,但垂垂老矣的面容,卻倏地返老還童,變得英俊無雙,妖異非常!
“爺爺,不要死!”封小邪的聲音化為嗚咽,此刻有些后悔自己為何要行走天下,若是乖乖留在爹娘身旁,今日也不會招惹如此禍事。
不要看父親嘴上嫌棄爺爺,心里卻是寶貝得很,如果因為自己把好不容易聚魂的爺爺給搞死了,只怕自己明年墳頭上的草,得跟爺爺墳頭草一樣高……
“烏鴉嘴……一會你小子有得苦吃!”不死鳥白了封小邪一眼,第一次從他的識海中站起,風度翩躚地甩著長袖,朝外走去。
任封小邪在原地呼喊,甚至將他魂魄鎮壓于識海一域,依舊不可控制四肢。
天空中爆響陣陣,所有人的武器都被耗盡,就連錦天的劍都斑駁生銹,刃族不愧是無往不利的毀滅一族,面對它們冰冷的臉龐,只讓人膽戰心驚!
三息了啊!
三息了啊!
小子子倒是爆大招啊!
就在圣陀回首之際,恍然間看到一尊絕世神尊的虛影出現在了自己兄弟身后。
圣陀狠狠地揉著自己的雙眼。
蒼山老人在發現那個身影之后,雙膝情不自禁打起了擺子。自己之前不是沒有猜想過這童子的身份,可惜走眼啊!走眼啊!
沒想到那個時代的天縱狂人,的確還沒有死去!有幸再一次目睹不死之君的威儀,蒼山老人差一點兒老淚縱橫,頂禮膜拜!
仿佛感覺到了強大的威脅,在不死鳥虛影出現的剎那,刃族的攻擊節奏都有瞬間的滯留。
血浪翻滾,血海深處傳出贊嘆之聲。
“果真絕代……可惜……”
“錦天,給你一個任務,勢必斬開那囚皇之牢,放血海下的老鬼出來救場。不過在你起劍之前,本尊再送你一場機緣,能悟多少,決定吾孫生死。”才沒空理眾人敬畏艷羨的目光,不死鳥微微一笑。便化無盡業火向前燒去!
可怕的紅色烈焰瞬間撲天蓋地,將所有人的視線填埋。
不過它們有意識地繞過了己方修士,專門纏繞刃族,此地無人能辨識烈火本源,就連對火力極為熟悉的三沙,都說不出此火種的品質與源頭。
只有封小邪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火!而是化為實形的磅礴精神異力,比精神風暴更加狂暴強橫,猶如粘稠的泥漿,將被裹挾于其中的敵人狠狠拖入死亡的潭水深處。
“爺爺!”
嘴巴無法蠕動,卻在感覺到肚臍
眼上莆草枯萎的剎那,眼眶噴涌出帶血的淚水……
轟轟轟!
爆響連天,在火中矗立的刃族強者根本無法堅持五息之上,他們仿佛承受著無與倫比的痛苦,有的將自己雙手斬下,有的瘋狂敲打自己的頭骨,更有甚者,直接融化為一灘鐵水,然而依舊不能擺脫精神力在體內的沖擊,任它識海生長得什么模樣,只要生出微弱的靈智,便會被這股瘋狂的火所沖擊,在痛苦之中直至消亡!
一尊又一尊敵影自爆,紛飛的金屬猶如風暴。
撲面而來的余波令人心頭涌血,壯觀的場面更是讓人一生無法忘記。
“這就是……超道者。”圣陀老祖聲音嘶啞。
“超道至尊的一抹魂!”蒼山老人跪地膜拜,猶如瘋魔!他以身心完全臣服于強者的力量之下,恨不得隨其一起死去!
“我們……得救了?”二葉等人此刻依舊如在夢中。
那些猶如噩夢般的對手,像朵朵煙花一樣被點爆成渣,風亂入喉,卻給人一種劫后余生之感。面對沸騰火海,浩瀚蒼天,所有還站立著的人,都像是浩劫后的浮游,既興奮又惶恐。
不對!
錦天緊緊握著自己手中那把快要斷了的劍,沒有時間慶幸,也沒有時間悲悵。
他看到封小邪依舊被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這事沒有結束。
又想起那白發至尊點名喝令自己,斬開囚皇之牢。
所以這事沒有結束!
大火經久不熄,不但整個空間被燒得潔凈一片,就連天空都變得格外透明,那些回旋于穹頂之上的天道痕跡更加清晰而分明,倒影在人眼底,就像是春日絢爛的光華。
錦天持劍,妄圖上前斬牢,然而下一秒卻發現,包裹著自己的時空也在烈火之中發生了質的變化,眾人所在的一域,仿佛從天域割裂,時間流速萬倍疊加,在此力量的加持之下,頭腦格外清明,卻暫時無法靠近血海之囚。
這便是至尊前輩所說的,起劍前決定生死的機緣?
深深地望了正在流淚卻無法動彈的封小邪一眼,錦天迅速趺坐在地,以空靈之心,再窺天道。
以血十三之,只有道境至尊的力量,才能破開他的封印。
那么這烈火將熄的短短光陰里,自己是否能窺得大道真章,擁有一斬之威?
能的!
前輩犧牲了自己,成全世人,那他誓要將至尊血脈之孫,送出這場困局。
錦天眼底,倒影了燦爛的光與火。
夜吹,康仁與老五站在崖旁,焦灼地遠望蘇瞳鎮壓老二暴虐之魂。
“還是師姐有辦法,你看她一來,二師兄的眼神就不那么可怕了……”老五心有余悸地摸著自己的胸口。
“那當然,我媳婦嘛……”有人得意揚揚。
然而就在傲青不知廉恥地夸贊自己之際,胸口忽有什么東西破碎開來。
傲青臉色大變!
不好!
“正兒!”
火中蘇瞳也發出一聲驚叫,瞬間化為一道風影,消失在烈焰之中!
夜吹與老五被傲青躡云而起,撕開空間的可怕威壓直接拍倒在地,待二人狼狽爬起,蘇瞳與傲青夫妻二人已不見蹤影。
“大……大師兄……”老五牙尖打顫,頭發被風扭成了一團麻,他暈乎乎地拂著亂發,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夜吹面色發黑。
從來沒有見過蘇瞳如此失態的模樣,連一句交代都沒有留下。而且消失之前還大叫了一聲小侄兒的名字……難不成……
打了一個激靈,夜吹根本不敢往更壞的方向想。
“入魔的二子……也不見了。”康仁老祖大手撕開自己的鼎火,火舌瞬間分開兩道,而待夜吹與老五回頭,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無還有康仁老祖陰惻惻的臉。
蘇瞳帶走了竹竿,是因為她受竹竿影響而入魔,還是連她都無法控制老二的狂性,只能隨身鎮壓?
夜吹急如火上跳蚤,卻無處尋找傲青和蘇瞳二人。
蘇瞳急得嘴上起泡,自己親親寶貝雖然是個惹禍精,卻從來沒有一次粉碎過所有傳訊法寶,而且自己的精神烙印也極松動,似乎受到了強力阻隔,只有親自蒞臨才能窺見真相!
夫妻二人什么都不說,蘇瞳甚至以竹竿為劍,借著二師兄現在身上蓬勃的殺意,以更快的速度破開空間,朝自己兒子的方向尋去。
時間以兩種流速在空間蜿蜒,一面是一片片葬送于至尊精神火下的刃族強者,一面是瞠目結舌站在岸旁的劫后余生者。
封小邪不知爺爺為何封印自己,不過他的馭靈奴依舊忠誠地守護著他的肉身,月尊與陰螟等人借此良機,一次又一次沖撞空間壁壘,才不管能不能攔下刃族入侵,這天大地大的,就算界戰開始,也不會一夕顛覆自己的所有底蘊,送命的事還是留給那些愚蠢又熱血的家伙吧,他們可要活命。剩下的修士,皆有樣學樣地如錦天一般趺坐在地,凝神觀看天道之云。
很快他們便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忘記了四周即將熄滅的精神烈火,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一心一念,在道意中徜徉。
道是何物?
一萬個修士有一萬種解說。
不過初次窺見它域道化之云,就像是翻過群山后第一次見到蒼海的行者,整個世界受到顛覆性的沖擊。
從此之后,心境打破舊俗,有了全新的眼界與廣度,那些曾困擾自己多年的難題,仿佛在一瞬間找到了突破的契機,無數紛繁之念井噴而出。
有些人面露癡傻,有些人搖頭晃腦,有些人雙目充血。在強大的時間差下,一坐便是十年。
火中一息,修者十年。